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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金堂(152)

作者:青衣呀 阅读记录

武延秀语气笃定,尾音悠然地一勾。

“我么……”

院正满面红光,高兴地直捋胡子。

没想到出门办一趟皇差,竟为儿子请到位好师傅,往后有林将军作保,进千牛卫可从郎将起家,便是想进羽林也不难。

回头夸赞灵台郎许子春,“你这小兄弟,年纪轻轻,耿直又热心。”

许子春笑说正是,双手奉上油纸伞给顶头上司。

“院正瞧头上,又落雨了。”

武延秀道,“二位郎官慢走,回了京咱们再聚。”

转头看见瑟瑟探头探脑,露齿一笑。

“嫂子怎么又一个人瞎跑?”

“他嫌我烦呢!”

瑟瑟候着他完事儿了才把眼瞥过来,气哼哼地。

“嫂子别说这话。”

武延秀摆手正色道。

“三哥待您天地可鉴,那晚得亏是遇见我,不然三哥轻辄废一条腿,重辄命都没了。”

他觑着她神色,果然她一无所知地张大嘴,“不是吧……”

“三哥没提?那可不是寻常毒蛇,诨名叫‘七步银枪’,咬人七步必倒,药石无解,不是我吓唬你!神都人杰地灵,没这么阴毒的玩意儿,黄河以北上千里土地,也就嵩山有,山上给它单立一份灯火,保佑徒子徒孙不受毒害。可谁知道银蛇大仙认不认?真咬了,只能靠命扛……”

他这张嘴,但凡张开了就难闭上。

瑟瑟打不断,也没想打断,点头认真听着,走到御辇背后,顿时瞪眼。

“在这儿躲雨不好罢?”

说是辆车,原来阔大如同房子,也有个三尺长的屋檐伸出来,恰好避雨。

千牛卫在外围戒严,羽林执枪在狄仁杰左右,车尾只有两个提香的宫女,正擦发髻上水珠。

认出是安乐郡主,顾不得行礼,只歉意地屈了屈膝盖,再看武延秀,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熟人,摘了锁子甲竟有如此美貌,都愣住了。

“车驾而已,你敬它,便是御辇身份,不得轻忽……你不敬它,不过是四个轮子一个车厢,几块好木头。”

武延秀满不在乎地敲车壁,实是好木料,锵然有声。

“心疼了吧?”

瑟瑟迟钝地点头,反应过来抬眼一笑,“六叔又逗我。”

不算否认,倒像是房中私情不足为外人道。

武延秀颀长的身子动了动,铠甲、胡禄,哗啦啦响成一片,湿气里带着铁锈的腥咸,可是眼定定的,好似受了她的伤。

瑟瑟不得已道,“绝没下次了。”

武延秀不依不饶,冷冰冰甩出句话。

“那三哥的殷勤白献了,吃苦受罪,无非是想你领情。”

瑟瑟心头一阵狂跳,恰好车前闹起来,忙摆手令他住嘴。

狄仁杰正在陈词,到底年纪大了,雨中狼狈,中气明显不足,呼哧带喘。

瑟瑟手扶着车壁,探头仔细去听,两臂虚拢住,挤得身前沟壑分明,武延秀双眸诧然划过,直接闭上了。

耳畔依旧是哒哒的雨声,不急不慢,伴着瑟瑟大惊小怪的评议。

他有点疲累。

贵人们事事周全了才动身,千牛卫三更天就起来了。

看后方挂出一截车辕子,他贴着坐下,腰背笔挺,两腿马步,硬是把窄窄寸许地方,坐出个大马金刀的架势,坐稳了,两手抱臂在胸,上半身很松弛,甚至有点风流潇洒,好比在刷刷雨声里品茗。

湿润的鲜气,送来片嫩叶飘落在他唇上,纤薄翠绿,躺在温润缠绵的双唇之间,借着山势起伏,似一片苇舟滞留峡谷。

他一伸舌头,把它卷进了口中。

瑟瑟呀了声,“六叔!”

武延秀专心享用天地灵气,心满意足地邀约,“好吃的,你要不要?”

他戏弄她!

瑟瑟谴责地瞪眼,但武延秀压根儿不避嫌疑,抬手便压她发顶。

“嫂子,婚是圣人赐的,婚前的滋味儿你还没尝够吧?”

瑟瑟慌得胡乱拿手去捂他嘴,触之湿热。

“嘘——”

两个宫女面面相觑。

这两人什么毛病!

偷情偷到御辇边上,又何至于情热至此,一个抚头,一个贴唇,可惜前头众声喧哗,闹起来了,忙整衣出去。

“张说所言正是臣之心声!”

狄仁杰哐哐的重音掷地有声。

“臣身为群相之首,众臣之首,本该劝谏君王,却因重重顾虑拖延至今,实在羞愧!”

夺过张说举在头顶半晌,却无人肯接的奏章,展开大声念。

“御苑东西二十里,榛丛溪谷,池亭奇巧,削峦起观,然而崿坂之峻,过夏涉秋,道环山险,扈从兵马,日费巨资……”

拗断了肠子的套话,但瑟瑟听懂了,还认真思忖了下。

神都热么?

其实比不上房州热。

七八月官家士人抹不开脸面,都吹嘘有冰,庶民乘凉不避男女,大竹床支在屋顶,袒胸露臂睡到半夜,偶然雷雨,稀里哗啦往家跑。

避暑云云,实则懒散推诿,不愿理政。

就为这点借口兴建行宫,尤其石淙山形险峻,百姓要抱怨也是应当的。

“张说这人有点意思,敢戳圣人的痛处。”

瑟瑟点评,回头迎上武延秀滚烫的目光,分明笑她不当其位,却谋其政。

她讪讪转回头来,偷着抿唇一笑。

跟他说话真有意思,武崇训太正经八百了,点滴私心流露,不用他侧目,自家就羞愧。

那边女皇令他们起身回话,说了几遍,狄仁杰只当听不见,滔滔论个没完,说的女皇脸都绿了。

直到武三思赶来,把劳民伤财的罪过全归到自己头上,才消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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