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片人他又茶又钓(119)
坠落下来的光却那么苍白以至于没有温度,落到身上时近乎一片虚无。
难怪会那么冷。
自己的手是温热的,于是衬得对方的手更加寒冷,触感好似一块坚冰,自己温热的体温被传递过去。
顾不得这是光怪陆离的梦境,裴京郁只希望谢昭君不要再感到寒冷和害怕了。
本市首富谢家的宅院,坐落在荒芜人烟的郊区里,楼房外就栽种有数以千计的梧桐树,庞大的树根整齐归于道路两侧,宽大枯黄的落叶构成柔软的绒毯,踩在上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大多是手工定制的皮鞋,亦或是红底高跟鞋,出入其中的人物大多如此。
楼房外,茂密的树丛里,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一个面容净白的少年赤脚,埋头奔跑在绿茵草坪上。他身上只穿着一身薄薄的睡衣,动作迅速,恰如逃窜的兔子,喘着气贴着林立的树木躲避。
树木高大,掩住他的踪迹。
他隐藏在其中一棵梧桐树下,踩在宽大枯黄的落叶,脚趾因微风拂过蜷缩在一起。
临行匆忙,他浑身上下只披着一件毯子,轻柔得好似一件披风。
白色的绒毛更衬得他肤色白如雪,一双眸子掩藏在凌乱发后,他赤脚站在这片凄冷空荡的天地,孤独伶仃,显得楚楚可怜。
自清晨的白光投射到这片领域,再到午后艳阳笼罩天地,万物复苏,莺啼燕语,泥地和青草的清新的气息浸满他的口鼻。
他静静透过一双眼睛,去看这扇沉重铁门前各色停立的车辆,来来往往的男女身着华服,满脸带笑进出,手中拎着或是提着各色昂贵的礼物。
树木摇曳,傍晚的宾客尽数涌入铁门,欢声笑语不断,女人的柔和的轻笑,男人豪爽的大笑,渐渐弥漫整片树林。
他依旧没动。
看见天边微红的晚霞渐渐淡去,落叶飘然落地,铺成一片金黄的绒毯。
夜晚终于到来。
今日宾客如云,他消失了一天,也未看见有人带着笑意,将他带回那样柔软奢靡的房屋。
额头微微发烫,他抬眼,最后看一眼这片庞大的宛若城堡般的楼房,看向门口那块印着谢字的门牌,吸了口气,转身,一瘸一拐走向树林深处。
上个时代老旧的翻盖手机发出滴滴的警告声,快要没电。
距离约定的位置还差有几百米。
他向前挪动双脚,仿若不知疲倦,目光盯着前方。
前面,是一望无际的黑色。
月色笼罩他的脸,柔和抚摸他过长的黑发,长长一条,随着微风拂过在空中跳舞。他的脸太小,显得过于稚幼,不过少年模样,然则步履沉重,显得摇摇欲坠。
终于,隐藏在枯叶中的枯木将他绊倒,他蹲坐在泥地里,小腿和脚上都被刺伤,红白交际,裂痕遍布。
目的地,还在前方。
他握紧手机,想起男人与他分别时说的话——
我在那里等你。
等待,是漫长的。
伤痕累累的幼兽拖着疲倦的身体,重复行走的姿态,脑海中混沌一片。
他并不知道事情是如何发展到这样的局面,也不知道自己为何需要离开,为何要答应那个荒谬的约定——
出去。
去到哪里暂且不提,出去本身已经是极为大胆的行当。
他的眼睛在黑夜里发出宛若琉璃般灿烂的光,静静得,凝视这片天地。
远处,忽闪忽闪的车灯终于能看见,那是辆漆黑的车子,隐藏在黑夜中,谁也看不见。
他的脚步渐渐变大,迈出的弧度也慢慢扩大,好像希望就在前方,不出一会,他就能回到柔软的车厢里,安安静静睡一觉。
希望近在咫尺,仅仅触手可得。
然而。
身后,传来嘭一声巨响。
声响强烈,近乎令他一震。
他扭头,不远处的道路边同样存在一辆被树木隐藏的通体漆黑的汽车,声响正是从那里传出。
车窗被人打开,露出一张脸。
一张如何赞美也不夸张的,昳丽秀美的脸,美好的事物向来不分男女,他生得雌雄莫辨,大约二十来岁的年纪,也已经拥有如他父亲那般掌权者的震慑。
青年拖着下巴,悠闲地朝他看来。
他的视线下移,饶有趣味地指了指下方。
少年的视线克制不住下移,往地面上看去——是一只死了的大雁。
伤口潺潺不断向外流淌血液,眼睛还睁着,大约也是死不瞑目。几只幼鸟蜷缩在它的羽翅下,发出凄惨的啼叫。
太阳忽而被阴云笼罩,温暖的光亮尽数消散,一场大雨伴随着雷雨交加袭来。
那双眸子上挑。
目色沉沉,仿若氤氲暴雨。
他听见一道声音隔得远远传来,“谢昭君。”
他在叫自己的名字。
如同梦魇里缠绕他不得安生的恶魔。
少年茫然抬起头,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
他转身,以屹今为止最大的速度,奔向那辆寓意着解救的车辆。
脚趾好疼,小腿也疼,脑袋发烫,晕乎乎的,已经不能思考。
他几乎是随着本能,手指刚一挨上那辆车门,车窗就被摇着缓慢下沉。
露出内里一张充斥着愧疚的男人的脸。
是谢家司机。
他认得这张脸,来到这里时,也是他来接送的。
男人似乎困惑,又带着小心翼翼道:“小少爷,你为什么要跑呢?”
他终于卸光了全身力气,瘫坐到地面。
白色的毛毯染上灰尘,单薄的睡衣无法遮蔽寒冷,他的鼻子被冻得通红,垂目盯着泥地里长出的瘦小可怜的杂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