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家四时鲜(268)
侍童来报菜,有烤八鲜、咸包蟹、鱼包肉、三黄汤、蟹粉鲜豆烩海参、茶香带鱼。
这些菜光听名字就很有意思,江盈知唔了声,“这里有点名堂,就不知道这八鲜是哪八鲜?”
王逢年给她倒了杯茶,他功课提前做了,回得很自如,“有膏蟹、虾蛄、扇贝、青虾、牡蛎、淡菜、鲍鱼、文蛤。”
这八鲜名头都不虚,江盈知挑起了眉头,她原本对来这吃饭期待并不算高,听了这菜名后,倒是有了兴致。
端上来的砂锅里,江盈知只闻到了姜片和黄酒的味道,说明没有用别的调料,这里的大厨对海鲜很有信心。
而这烤八鲜确实不负其名,用的蟹是青蟹,每年农历八月初三到二十三,青蟹是最肥美的时候,壳硬蟹爪壮。
海浦有八月蝤蛑抵只鸡的说法,蝤蛑(jiū moú)也被称为锯缘青蟹,跟一般青蟹不大相同,它生活在咸淡水交界处,蟹肉要更为鲜美。
它的红膏也尤其多,一掰开壳,便露出满块的红膏,另一个壳盖里全是软黄,蟹肉也是大块的,一咬一嗦,鲜汁便吱吱往外冒。
江盈知在吃的时候很认真,王逢年没跟她搭话,只是默默在拆虾蛄。
吃蟹并不难,但虾蛄好吃却麻烦,不会吃的话,它会扎手扎嘴。
虾蛄是海浦的叫法,按江盈知来喊,她会叫皮皮虾,但其实它有太多的别名,虾公、虾婆、富贵虾、螳螂虾、琵琶虾、虾狗弹等等。
一年海鲜季中,皮皮虾有三个时节最多最肥,一是过年前后,二是五黄六月麦子黄时,那会儿正赶上夏汛,各种鱼汛齐发,皮皮虾便隐没在鱼汛里。
而这会儿到了菊花黄时,正是它露头的时候,尤其在海滩上,皮皮虾能跟青蟹各占据一边天下。
当然这里的皮皮虾是海里捕捞的,背上有一节黑斑,跟普通那种皮皮虾不同,在海浦也叫上洋虾蛄弹,肉质肥嫩而且弹牙。
又是近海捕捞的,比起远洋运来的要新鲜很多,只要用筷子插进壳里,往上一顶,肉和壳便完整分离,一点不粘连,露出嫩而紧实的虾肉。
江盈知喜欢吃皮皮虾,不过她不喜欢剥虾,虽然她可以做到把虾塞进嘴里,不出一会儿就露出完整的虾壳,但以前被虾壳扎过太多次。
她犹豫是上手还是动嘴的时候,旁边递来一碟完整的虾肉,王逢年擦了擦手,他开口,“吃吧,我今天坐这是伺候你的,你只管使唤我。”
江盈知笑,“什么?”
“不过小王师傅,你真的是剥虾好手。”
江盈知看了眼这皮皮虾,虾肉特别完整,没有任何破损,她又瞧了下他的工具,是剪刀而不是筷子。
剪的细致,又避免了手碰到虾壳,江盈知总会被小小的细节打动。
接下来,她也确实享受了一把王逢年的贴心服务,他拆各种海鲜都又快又好,不管是螃蟹,还是壳与肉紧密相连的青虾。
当然最让江盈知满意的是菜品,咸包蟹就是螃蟹生腌,浸入盐水里一天一夜,再拆开蟹壳,露出流动的红膏,透明的蟹肉。
她只尝了点,味道比醉蟹糟蟹都要好,茶香带鱼的做法很新奇,带鱼先是浸泡在茶叶里,炸的时候茶香气便冒了出来,等它炸好装盘,又放了炸过的茶叶松,口感特别奇特。
像在吃固体的茶膏,肉从带鱼骨撕扯下来时,茶香便飘飘荡荡地冒出来,到嘴里的时候,那香气由淡转浓。
江盈知想到了龙井虾仁,她对于吃的口味很包容,以前还吃过芹菜汁裹生蚝,整个生蚝绿油油的,像是包菜,味道一言难尽。
她把这个同王逢年讲起,说的时候便在笑,王逢年先是应和她,而后才是静静地看着她。
这顿见面饭吃的江盈知很高兴,吃完后,池塘倒映着昏黄的天色,山庄养的海鸟飞来,低头啄着水面。
江盈知穿了件水绿的衣裳,靠在花窗边,欣赏着水映天色,王逢年在默默欣赏她。
两个人只偶尔说句话,气氛竟也显得很融洽,听着院子里老人用海螺吹着海边的小调。
而后在这样的氛围里,王逢年递过来一个红色的信封,上面写了两个字,定彩。
江盈知伸手接过,厚度偏硬,不是信纸,她边拆边说:“是什么东西?我猜不出来,不会又是你列出来的家底吧。”
“不是,你先拆,”王逢年否定了这个答案。
江盈知怀着莫名的心,慢慢拆开,取出里头的折子,翻开一看。
有点惊讶,又有着些许感动和惊喜。
这封折子上罗列了一串时间,是她那艘大苍船从开工到现在的日子。
写了六月十日,开工取料造船底。
六月二十,竖龙骨。
一直到上梁头、上大肋、上斗筋、安船灵,王逢年全都一一操办,到了最重要的置船眼的时候,也叫定彩。
当船眼钉上后,用红布盖住,这叫封眼,等船主把红布扯掉,那便是启眼,之后是新船下海的日子,也是之后船的生辰日。
王逢年用了很正式的帖子,来告诉她,她的船造好了,请她自己选择一个好日子。
江盈知确实会觉得很惊喜,在她拆信的时候,在她看到折子上记录的时候,那艘船在他的见证下,逐渐变得完整,终于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