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家四时鲜(93)
江盈知笑着接过,低头问小梅,“要不要喝点?”
小梅忙摇头,她也不勉强,又替陈强胜解释了句,“腿上有伤,喝不了,我能把他俩的份都给喝了。”
饭师傅平了平自己翘起的嘴角,“少喝点,等会儿醉了。”
江盈知才不会醉,连白酒也喝不醉,只会喝酒上脸。
小院很热闹,时不时有杯盏交叠的碰撞声,和欢声笑语,江盈知吃着乌贼鲞,对着饭师傅的儿子说:“打一照面我就认出来了。”
他儿子说:“不能啊,我每次都不跟你说话的。”
“因为以前你只有你带碗来啊,”江盈知无情拆穿。
他儿子立马说:“都是我爹嘴馋,又不好意思去,他让我买的。”
春花姨乐得连饭也顾不上吃,倒是饭师傅吹胡子瞪眼的,气得多喝了两口温的黄酒,臭小子,半点面子不晓得给他留。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江盈知要走前说:“哪天菜想不出了,要是那头又出幺蛾子了,来找我啊,我保管给你们支招。”
“别说旁的,就是你有空就过来啊,”春花姨送几人到巷子口,亲热地说。
江盈知也说会常来,等她想到便宜又好吃又好做的吃食,她会上门去的。
日子便在忙碌中,在江盈知把墨鱼剖开,晒成墨鱼鲞,在新房开始动地基,等天越来越热中过去。
这个平常的午后里,收摊后,她划着船到了西塘关,王三娘跑过来,脸上分不清是笑容还是苦涩,应该是要更复杂点。
她拉着江盈知的手,有点语无伦次,颠三倒四地重复一句话,江盈知却听懂了,她说的是,小燕那个酒鬼爹终于没了。
江盈知看向东岗,落日仍停留在那里。
而明日是重新开始的一天。
第33章 热汤面
一个老酒鬼死了, 在东岗没人搭理,只叹一声死得好,仍要说一句, 死得不够早。
死了也没有棺材, 只是拿两块木板前后放着,再用稻草包起来,如此便做了海浦简单的“ 草夹坟”, 匆匆地葬了。
倒是让东岗人不敢相信的是, 周飞燕居然在她爹死后,第二天一早便不声不响走了。
周飞燕早就在这待不下了, 也不要王家人来帮忙。她自己一个人料理后事, 当天晚上收拾东西, 除了衣物,必要的碗筷等物以外, 其余的全部没带。
那些东西看一下, 就觉得刺眼。
她的小囡周秀水紧紧地拉着她的衣裳, 稚嫩的声音没有起伏地问, “娘,去那边真的会好吗?”
周飞燕抱着她,声音坚定, “会的, 娘会带你过上好日子的。”
母女俩和衣睡了一夜,几乎是第二日清早, 万籁俱寂, 连海都在沉睡时。周飞燕就划着小舢板, 带着她的女儿和她全部的家当,来到了西塘关。
到的时候天色已经亮了, 海滩上有人走动,全是周飞燕不熟悉的面孔。
她让周秀水先下来,把包袱挎在肩膀上,准备再去提碗筷,有一只大手伸过去牢牢握住桶的把手。
周飞燕抬眼,背着光,明明左眼看不清的,右眼前面也很晃,她却知道是谁。
好久了,说是几个月没碰见,其实两人已经六年没有站在一块过了。
这六年的时间里,两人都过得很狼狈,她瞎了一只眼,左手也因为陈年旧伤而疼痛麻木,陈强胜仍旧瘸着一条腿,从船工到如今的帮工。
本来应该大哭一场的。
可周飞燕却没有哭,她反而面上带笑道:“真是好久没见了。”
陈强胜哽咽,“是啊,好久了。”
是好多好多年了,他有很多次梦到年轻的小燕,却一次也没有梦到过现在的小燕。
她默默别过脸,风吹落她的眼泪,还要说:“西塘关真是一点没变。”
周飞燕低头,擦了擦眼泪,她拍拍周秀水,“秀水,叫他阿叔。”
“阿叔,”周秀水看陈强胜,她见过他很多次。
两人并没叙旧很久,那些经年旧月里的事情,在这也无法开口,尤其那么多双眼睛的注视下,连相顾垂泪也不能。
在两人站在海滩上时,王三娘几乎是从高台阶上飞跑下来的,她没跑到就摇晃着手喊:“小燕,秀秀。”
嗓音那么温暖而又热情。
周秀水喊她,“婶婆。”
王三娘热切地哎了一声,一手拿过东西,一手拉过她的手,“走走,婶婆带你去瞧瞧你们的屋子,小燕你快来。”
她特意赶紧拉着周秀水走在前面,让陈强胜跟小燕叙叙旧。
两人就慢悠悠走在后面,周飞燕会特意放慢脚步等他,陈强胜有时也会站在旁边,等着周飞燕努力看清对岸山里的东西。
谁也不嫌弃谁,也没有那么长日子没见的疏离。
也许当两个不健全的人走到了一起,就会变得齐全起来。
周飞燕的屋子造得要快些,陈大发几个人日夜赶工,用石头围着造了一圈,封了屋顶,旁的只有大门安上了,窗户也还没上。
她进去瞧了,很宽敞,比她以前住的那矮房可好多了,她笑起来,“婶,叔,我可喜欢这房了。”
江盈知和小梅抬着一张竹床过来,闻言也笑,“喜欢就好,我们给你搬了张床来。”
王三娘看到后拍了下大腿,“光想着见人了,忘了把做的被褥拿过来,我这就去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