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零一夜春露(138)
谈判组长惶恐低着头,自然声都不敢再吭一下。
他的直属上?司投资部部长忙出来圆场,生怕一个不慎惹怒周时浔,“抱歉周总,会议结束我跟他们一起飞一趟过去,路上?我全程督促让他们把?条款重新改过。”
周时浔没搭腔,起身离席前,只扔下句:“北欧风景不错,适合养老?,王部长也考虑考虑。”
……
周时浔从会议室出来,稀微敛眸,眼尾落有淡微疲倦的郁色。他乘坐私人电梯去往办公室,迈步穿行在属于他的主控场,像台非常清楚自己主线任务并按部就班去执行的机器。
只知道必须做的事。不记得想要的事。
直到走?到办公室,开门?,看到周曼玲正站在他的办公桌旁,手里举着一张照片摆台。一张很久之前就摆在他桌上?的照片。
“有事?”周时浔走?过去,从她手中夺下照片。
周曼玲愣了愣,像有点?没反应过来,顺嘴道:“能有什么事,老?太太让我来看看你,你这有三个月没回家了吧?”
说着,她仔细观量他一圈,啧声:“怎么?三个月不见,瘦成这样?”
周时浔抬手将那张照片放在桌上?,重新摆回电脑旁,视线却?没有在照片上?多?做停留,只声色淡冷得下逐客令:“没事回吧。”
“我才刚来,你连杯茶都不给我这个当姑姑的……”周曼玲说着,忽然又再次瞟清他桌子上?的那张照片,这才感觉不对劲。
奇怪道,“诶珍珍那孩子的婚纱照,怎么?摆在你这里了?”
她当然一眼认得出。毕竟当初那个姑娘试婚纱的时候,她跟汪舜英都在现场,现在想想,好像也就是?三个月前的事吧。
“珍珍。”不料,旁侧坐着的男人倏尔低淡呵笑一声,讥讽的口吻充斥阴郁,“又是?珍珍。”
周曼玲口中是?“珍珍”;
汪舜英口中是?“珍珍”;
周锡风口中是?“珍珍”;
连家中仆人嘴里都是?“珍珍小姐”。
只要他回到【遊園】,“珍珍”这个名字就在他耳边无时无刻地被反复提及,反复叫出。
所有人都只知道“珍珍”。
没有人记得他的女孩。
这让周时浔厌恶透了。
他厌恶每一个见过江禧却?不记得、分辨不出、甚至不知道她存在的人。明明黎贝珍从头到脚没有任何一处与她相像的地方。
在他看来,这些人根本就是?眼盲心瞎。
所以他不回家。
因?为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
就算周时浔为人高傲孤僻,但在家里,面?对长辈,他从来保持姿态谦卑的绅士品格。可在江禧离开的那一晚,他发过一次疯。
那是?在祖父走?后,他第一次以周家家主的身份,命令整个【遊園】从上?到下所有人,任何人都不准踏足江禧住过的别墅半步。
周时浔那样了解江禧,当他听到黎贝珍说出那两句台词的时候,他就知道,她在告诫自己,不要为难黎贝珍。
他也没想为难。虽然无感但他也清楚黎贝珍是?无辜的。那晚他疯了一样守护江禧住过的地方,在不知情?的外人看来,只会觉得二?少爷的未婚妻被周时浔厌恶,好端端从住的地方被赶出来,那的确是?会让黎贝珍有些难堪。
可周时浔顾不上?了。
他什么?都顾不上?了。
他太痛苦了。
每一声,那个晚上?每个人口中的每一句“珍珍”,都像一把?铁钩死死倒钩住他的心,都能让他亲耳听到来自灵魂碎骨的声音。
所以第二?天之后,他只是?命人把?江禧的别墅封了。
然后就再也没有回去过【遊園】。
这段时间,他在尝试把?自己重塑。
重塑的意义在于,可以继续维持白天在主控场的正?确运转。
重塑的代价在于,他必须无条件把?夜晚的时间都用来忏悔。
他必须深深忏悔每一个,他在白天假装不记得江禧的时刻。
到了今天,他重塑的伪装再次被周曼玲口中的“珍珍”打碎了。
见周时浔忽然好一会儿没说话,周曼玲出于女人的第六感,觉得有些不太对劲,“阿浔,我问你话呢,你拿珍珍的照片做什么??”
说着,她想动手再次去碰那张照片。
这次,被周时浔先一步拿开。
他后倚靠背,转过身,拎起那张照片,指上?上?面?身披婚纱笑容美妙的女孩。以一种破罐子破摔地语气告诉周曼玲。
他说:“您不是?一直想知道,我喜欢的女孩是?谁么??”
是?的,他不想装了。
江禧不在,他就懒得再多?装一秒。
周曼玲整个人像被直接钉在原地,大脑有些宕机,看了一眼照片,又看了一眼他,她一而再地确认想看看自己侄子是?不是?在说浑话。
女人的敏感直觉告诉她,结果是?没有。
周时浔是?认真的。
“阿浔,你说什么??”周曼玲微微沉声。
“我说什么?您听得很清楚。”周时浔冷淡扯唇,“现在,您可以回去跟奶奶交差了。”
“您就告诉她,人我要定了。”
“黎贝珍可是?你弟妹,你不顾名声难道也不顾【瑞金】吗?”周曼玲瞬间正?色起来,试图警醒他,“这种事一旦传出去,不用一晚【瑞金】的股价会跌倒什么?程度,你比谁都清楚。”
周曼玲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你应该知道,有多?少人在背靠【瑞金】养家糊口。你更?应该明白,【瑞金】一旦动荡,会牵连多?少无辜的港城人,到时候,每个失业的人都会算到你周时浔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