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殿藏娇(177)+番外
不仅心底无甚波澜, 还觉得兴致缺缺, 眼底略显倦怠之色。
她应付得游刃有余,偶尔听到顺耳的话,才会端起酒盏轻抿一口。
随性中不失礼数,让旁人捉摸不透意味,不敢轻易投其所好,省去不少麻烦。
蓦然间,不知是哪位重臣女眷,隐约提及驸马相关之事。
那话大致说,公主已经及笄,择选驸马之事应当放在心上。
其中大有举荐自家的意味,引得宾客谁也不想让人捷足先登,纷纷来者不善地开口,明褒暗贬,争锋相对。
他们时不时窥视公主脸色,话头越扯越远,一时间难较高下。
陆嘉念轻咳一声,不悦地蹙起眉心,心绪愈发烦闷,恨不得立刻转身离开。
且不说她一个天家闺阁女儿,父皇母后不在场的时候,不能单独听这些事关婚嫁的言语。
纵使是无妨,在座的无人是真情实意,只不过贪图她的身份地位罢了。
于他们而言,她自身如何根本不重要。
因为她只是尊贵精致的物件,得到她就能拥有荣华与权势,所以连婚姻大事,都满是精明算计。
其实她早就明白其中道理,有得必有失,既然享有嫡公主之尊,很多事情就由不得她了。
然而她还是不甘心,不想刚及笄,就面对这种磋磨一生的事情。
说不准,这世上会有人真心爱她,情愿默默护着她,与她相守一世呢?
兴许是年少天真,陆嘉念对此事颇为执着,总觉得会遇到这个人。
尽管未曾相识,她不知是谁,甚至日后各安天命,阴差阳错。
但生生世世,总会相逢,带着期待活下去,总比现在认命强多了。
见她神色不佳,崔嬷嬷稍作思量就猜到缘由,沉下脸行至那群妇人面前,没好气地把她们送了出去。
如此一来,其余人察言观色,估摸出了公主的意思,全都讪讪赔笑,不再提起此事。
殿内恢复一团和气,众人照常推杯换盏,好似方才的小插曲从未发生过。
陆嘉念却没心情搭理,敷衍地应酬着来往宾客,目光不由地落在晦暗幽深的殿门之外。
夜幕深沉,天际辽阔,烛火的光晕层层扩散,隐隐绰绰地勾勒出殿宇轮廓。
依稀可以辨认清楚,由近及远是庄严肃穆的紫宸殿、父皇的养心殿、她的漱玉宫......
还有皇宫角落里,照不见的冷宫与金銮殿。
陆嘉念眺望良久,心绪渐渐平静下来,托着桃腮任由思绪飘飞。
她未经人事,单纯地想着,今生会互相牵挂的有缘人,是否在宫宴的宾客之中?
他可曾注意到自己?现在会身处皇宫吗?
无数纯澈天真的念头冒出来,绕着她简单的小脑瓜转悠,不一会儿就让人找不着北。
陆嘉念咬着殷红唇瓣,头疼地扶着额角,随手拿起一块酥糖送入口中。
香甜滋味在舌尖弥散,轻轻一抿就融成糖水,滑入喉中。
她心满意足地阖上双眸,舔舐干净嘴角糖渣,甩甩头将这些抛之脑后。
不管了,也没法管得着,一切顺其自然吧。
这回生辰礼,她耐不住嘴馋,特意求了母后,把酥糖当做宫宴点心。
今夜的宾客应当都尝到了,连所有宫人都赏了一份酥糖呢。
听母后说,男婚女嫁,门当户对,嫡亲公主亦是如此。
门第能配得上她的少年郎,今夜大多都出席了。
所以,将来与她相守一生之人,应该同她一样,此时都在回味酥糖的甜蜜吧。
*
冷宫中一片黑暗,惨淡凄清的月光洒落断壁残垣,周遭寂寂无声,连落雪的声音都能听见。
陆景幽伫立在残破台阶上,染血衣衫单薄破旧,脸色苍白如覆上寒霜。
唯独眸光明亮幽深,如同零散缀着星辰,隐约可见点点期待。
他遥望着远方的喧嚣热闹,唇齿间满是苦涩,忽而目光一凛,狠狠加重掌心的力道,把糖纸攥在心口。
那张糖纸皱皱巴巴,沾满泥污,被雪水打湿大半,硬生生用仅有的体温捂热了。
今日是她的生辰,亦是及笄。
本以为与从前无甚不同,更不会与他有关系。
他会在心底一笔一划记下,朝着漱玉宫的方向,喃喃道一声“恭喜”。
至多在夜深人静时,悄悄去看一眼。
谁知,这次她不知有何想法,竟是阖宫上下打赏酥糖。
她还记得他吗?是否忘记给他一份了?
陆景幽温存地回忆着,眼前浮现多年前活泼欢快的小姑娘,唇角勾起笑意。
那一年,她主动把酥糖塞给他,还是第一个同他亲近之人。
她踮起脚尖摸着他的头,说他很乖,很听话。
她许诺说,会接他离开,让他等着她。
不过,他终究没能等到......
这些年来,他再也没吃到过酥糖,却清晰地记得清甜滋味,沾着她指尖花朵般的清香。
他不喜甜食,天生味觉淡漠,除了充饥果腹之外,对吃食无甚兴致。
可分发酥糖的太监一到,他无比迫切地想尝到酥糖,更何况是她亲自赏赐的酥糖。
只可惜,他刚刚珍惜地吃了一口,就被那些该死之人横刀夺去。
他习惯了隐藏锋芒,没有反抗,任由他们打得浑身是伤,还当着他的面,将酥糖狼吞虎咽,连糖纸都是抢回来的。
那些人怎配吃皇姐的酥糖呢?
他们恶劣、肮脏、脆弱,如同生长在阴沟里的蝼蚁,掐灭深渊中最后一丝光亮。
这是他第一回 在皇宫动手。
眼睁睁看着水面下的呼吸愈发微弱,拳脚下的身躯绵软虚脱,掌心的咽喉纤细易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