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的早逝白月光(168)
最后梦中忽然落了一场雨。
雨中她身着大红嫁衣,被包裹在坚冰之中。
裴时清站在她面前,缓缓俯身,指尖触上冰层。
分明是寒凉如雪的手指,却如同烈火灼灼,霎时间让她身上的坚冰四分五裂。
血液开始汩汩流动,胸膛开始跳动,四肢开始回暖。
棠梨嗅到熟悉的冷香。
有冰凉的唇在她眼睫上落下一吻:“棠儿,该醒了。”
心弦被人猛然拨动,余音震颤间,棠梨终于缓缓睁开了眼。
屋里光线很暗,她却猛然撞进一双亮如星辰的眼眸中。
他眼底噙着笑,又掺杂着些她看不懂的东西。
他缓缓抬起手,轻轻落在她发间:“棠儿。”
棠梨这才猛然惊觉,他们竟躺在一起。
棠梨猛地往后一缩,试图挣扎起身,却发现自己的身子一片绵软,虚脱无力。
裴时清的眼眸一点点暗淡下来,他收回自己的手,下了榻,定定看着她。
棠梨这才发觉他的脸颊生生瘦了一圈,棱角分明的下颌线透出些尖利。
“你落水伤了身,需要好好卧床修养。”
棠梨别开眼睛不想看他。
裴时清面色微微发白,孤身立在原地。
屋子里陷入漫长的沉默之中。
良久之后,棠梨终于开口道:“我要睡觉。”
他轻声说:“好。”
折身离开前,他说:“你的家人已经在路上,马上就能见到他们。”
棠梨张了张口,还没来得及说话,对方便已经轻轻关上门离开了。
蓄积已久的泪水猛然滑落,渗进被褥之中。
小院中长着几棵红彤彤的柿子树,柿子上积了残雪,轻盈的鸟雀在枝头跳跃。
息邪立在柿子树之下,欲言又止看着裴时清。
裴时清淡淡道:“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跨院,息邪终于没忍住开了口:“公子……为何不向棠姑娘解释?”
裴时清身形微微一顿,又继续提步往前走:“她生我气,是应该的。”
息邪无奈地看着裴时清的背影,无声叹了一口气。
徐怀忠分明就是在声东击西,调虎离山,公子竟真的顺了他的意,一路赶来北境,为了棠姑娘身陷囹圄……
他气愤的是棠姑娘却对此一无所知,甚至还在生公子的气。
公子这不是典型的吃力不讨好嘛!
裴时清却像是看出了他的想法,回头看他一眼:“你不许多嘴。”
息邪难得反驳了一句:“公子和棠姑娘分明互相倾慕,又何必让棠姑娘误会公子,生了心结?”
檐下白雪皑皑,肩披大氅的青年忽地一笑:“心结?”
细雪纷纷,清寒之意笼上眉目,平添几分寂寥。
裴时清声音也淡:“说来的确是我太过贪心,若无爱慕,又何生心结,若无爱慕,又怎会让她一次又一次陷入险境之中?”
息邪心中一惊,还未来得及细细琢磨裴时清话中含义,裴时清已经岔开话题:“上京已乱,老师那边应当马上会有动作,你且做好准备。”
息邪神情一凛:“是。”
入夜时分,又下起雪来。
雪花扑簌簌落下,一院寂静无声。
棠梨早早在侍女的服侍下用了饭,躺在榻上修养。
河水刺骨,她又落水太久,被救起来之后昏昏沉沉烧了两日,才醒了过来。
生死之间走过一遭,如今棠梨连指尖都透着倦怠。
屋里烧着银骨炭,淡淡的药香也沾染了几分暖意。
棠梨倚在榻上看雪。
白日里啄食柿子的鸟雀也没了踪影,只剩一轮孤寂清冷的圆月挂在漆黑天幕上。
满室寂寥。
她拥着被衾,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他身上的冷香。
棠梨微微出了神。
她知道自己早上耍小性子了。
上京本就是局势瞬息万变的时候,他却千里迢迢赶来这里救她,甚至也潜入冰凉刺骨的河中。
他们分明已经许久未见,然而在看见他的那一瞬,她却如此冷落他。
换作任何人,想必都不会好受。
她既然知道他身份特殊,便该对他的举动表现出更多的包容。
无论是他悄无声息将她送走,还是如今冒着风险千里迢迢来救她……
可是她还是止不住的难过。
说好要结心的人,又怎能在遇到危险的时候转手将对方推开,只留自己直面一切?
她要的不是被他护在羽翼之下,她要的不是他刀尖行走时她却安居一隅享受。
哪怕棠梨知道自己的力量很微薄,可是她也想……尽可能帮助他,站在他身边。
棠梨的指尖轻轻摸了摸被子上的绣花。
那花的形状像极了同心草。
“同心草……”
棠梨轻轻念了出来。
原来他当时制成书签送她的那一朵……就是同心草。
那些郁积于心的情绪忽然就消散得无影无踪。
原来在那个时候,他便已经在默默告诉她。
彼时她尚有婚约在身,而他……是她名义上的先生。
那些隐藏在无言之下的情愫,忽地在这个雪夜摇荡心旌。
棠梨一把掀开被子,赤脚下了地。
他们之间,总是隔了千山重重,如今好不容易能在一起,她又为什么还要计较那些细枝末节呢?
然而双脚刚刚触上冰凉的地面,便有一道淡淡的影子投到了窗棂上。
棠梨猛然停住脚步。
那人脚步极轻,步子极慢,似乎是不想吵醒房间里的人。
他颀长的身影如同流动的雾气,慢移的云,最后定格在某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