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上写明她们的诉求:希望银月王能向各城下达律令,将周边百姓都接入十二主城安置。
空青目不能视,这封信自然是沐朝颜写的。
凭借着脑海中强塞入的记忆,沐朝颜流畅地书写着银月国那蚯蚓般的楔形文,一边落笔一边问空青:“你觉得银月王会接纳我们的提议吗?”
彼时空青靠在书桌旁,抬手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自然不会。”
沐朝颜抬眸,有些不解地望向空青:“那你还……”
空青轻笑一声,对沐朝颜淡淡道:“这封信呢,是写给别人看的。”
这时星光从窗花映入,浅浅地落在空青身上,为她披上一层柔光:“王庭中的那么多人,总不可能每一个都是银月王这般的想法。”
“更何况,神殿还有我这样的百花遗民,也就证明神殿中,有着与你一般的博爱之人。”
人为什么会划分种族,民俗,这就和野兽抱团一样,只有一样的习惯,一样的方向,才能让彼此信赖,凝成一股绳,去对待外界更为狂暴的摧压。
往往一个盛大王朝的覆灭,那必然是先从内部垮掉。
可通常一个帝国的崛起,又是从众志成城,拥有同一个目标,同一个敌人开始的。
人类的争斗性,共同性,既是缺点,也是优点。
银月国十二城,约莫数百万人口,至少过半是帝国四处战后,被纳入银月国中的奴仆。
就如那日空青在城外所言,这些人都并非银月本土的国民,却又确实地生活在自己的土地上。
今日银月王朝能遗弃城外的罗梭遗民,焉知他日被遗弃的人不是自己呢?
空青轻叹一声,抬手准确地落在沐朝颜的发顶上,轻轻地揉了揉她的头发:“虽然我知道宗主是天下第一,可是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
“满打满算,以我们在这个世界奔走的力量,我们可能救不了所有的百姓。”
沐朝颜的笔一下就顿住了,她仰头望着空青,很是费解:“那这封信……”
空青嘴角含着笑,轻声道:“宗主,我们需要伙伴,有些人也需要我们。”
“这也是罗梭遗民自己的世界,除了需要可靠的律条,她们也需要为了生存,去激发自己的潜能。”
空青顿了顿,好一会才补充道:“宗主,你我做不了救世主。”
沐朝颜感受着落在头顶的温暖,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她与对方的年龄似乎颠倒了。似乎……这个娇嫩的小花人,比她还要大上一些。
沐朝颜思索片刻,提笔落在纸上,落下一串蜿蜒的字迹,很有感触道:“你说得对……”
“兴许我们能做的,就是解决掉‘黄沙’的问题,然后再给这些百姓一个入城的机会。接下来的事,得靠她们自己了。”
空青一拍手,甚是欣慰道:“正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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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两日,王储现身苍狼城的消息,传遍了银月国。连带着那封请愿边镇百姓入城的书信,也在空青的运作下,传得到处都是。
苍狼城边镇的百姓是最先入的主城,不过几日,小小的苍狼城,就塞满了来自周边村镇的子民。
原先的城主对空青的决策很不满,可是处置完汗那岩的当天,空青就把这背景板的城主府给端了。
不仅如此,她还拿着神殿的圣物,与城中的商贩兑换了不少粮食,囤积在神殿的仓库中。除此之外,她还将神殿所属的田地划分给了那些无地的银月百姓和罗梭遗民,让她们能短暂耕种,保证民生。
‘黄沙’的传闻闹得人心惶惶,又因为政令,让城中涌入了大批的流民,弄得众人苦不堪言。
城中冲突不断,一时有人状告神殿,说罗梭遗民偷了他们的食物,请求将他们驱逐出城。一时又是“高贵”的银月人在街头肆意捶打罗梭遗民与百花遗民。
苍狼城的阶级矛盾本就根深蒂固,第三日里,有一个银月男人,将一个罗梭小孩踹飞到街头,愤怒的罗梭父亲奋起反抗,把银月男性打了半死。
银月人也反应过来,开始围殴罗梭人。两方混战,打的不可开交。就在这时,盲眼祭司带着她的王储与一群神殿祭司,从天而降,止住了这场争斗。
换了一身干净星月袍的空青,蒙着眼纱,沐浴着灿烂日光出现,宛若高高在上的神祇。
数日里,苍狼城改天换日,苍狼城的百姓,都听过空青的名号,却是第一次见她现身。
在她飘落的那一刻,众人都屏住了呼吸,呆呆地望着她翩然落在地上。
四周一片静默,甚至连正在打斗中的人都忘了动作。
直到空青与众祭司一同落在地上,百姓们才回神,纷纷跪在地上,朝空青行礼,异口同声道:“拜见祭司大人。”
空青没有理会他们,而是转眸“望”向一个虚弱的白影。
沐朝颜会意,连忙朝着左侧那个面色黝黑,抱着瘦弱孩子的农妇走去。
黑发华服的高贵王储一靠近,浑身散发着粗粝风沙味的罗梭农妇抱着孩子往后缩了缩,一双布满细纹浑浊的眼,写满了惶恐不安。
沐朝颜的眼神一下就软了下来,温声道:“我给你的孩子看看。”
“看看她伤得怎么样。”
沐朝颜伸出了手,示意自己要摸摸孩子。
农妇抱着孩子,目光落在了沐朝颜腰间刻着银月图腾的弯刀上,很是警惕,神色畏缩如老鼠见了猫。
似乎是察觉到这边的动静,空青转身,长身玉立,望向农妇的方向,柔和且坚定地开口:“白凃庇佑众生,您的孩子也是白凃的孩子,是神庇佑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