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文物有执念(107)
两人一前一后,就像对亲祖孙。
“爸爸。”
李明怀抱大堆早茶奔向袁祈,仰着小脸露出兜帽下猩红的眼睛,扫了眼桌上纸球,并没发现什么,跷脚将怀里所有东西堆到桌面上。
袁祈弯腰帮他接:“怎么买这么多?”
李明道:“爷爷说,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
所以每一样都买了份回来。
袁祈回头,张海正笑眯眯望他。
这人浑身由内而外都给人一种安详的感觉,眼神不带半点尖锐和锋利东西,叫人忍不住想亲近。
袁祈跟他道了谢,从桌子最上边捡了兜蒸饺,又支使李明把其余的给办公室内别的同事送去。
他叼着饺子看李明在办公室内小跑,想了想说:“爸爸吃完饭要出去一趟,你跟小白大黄和爷爷在办公室呆着,我们办完事再回来接你。”
尽管已经出了帐,但他依旧保持着帐中的家庭关系和李明相处。
李明把巧克力包子往嘴里大口大口塞,含糊说:“好。”
李明分完早饭后没有纠缠袁祈,迫不及待凑近张海的工位,讨好般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膝盖上,张海用粗糙掌心摸摸他头,说话慢悠悠的。
“好好吃饭,吃完了,爷爷给你缝脖子。”
赵乐捧了袋奶黄包,将入职合同和转正合同送到袁祈桌上,含糊不清说:“趁这个空档,你把合同签了,人事那边一直催。”
袁祈点头应下,手指翻页,慢腾腾扫过基本信息和条条框框。
第八组的合同跟正规事业编一样,除了多份保险并没有什么别的出格地方。
袁祈签字前指尖顿住,抬头扫了眼办公室。
几笼早点为这个干净整洁的空间平添了几分烟火气,赵乐嘴馋影青的叉烧包,想抢,被对方无情拒绝后正在对着逼叨,张海从抽屉里找出针线,戴着老花镜给李明缝头。
纪宁把桂花糕掰成小块,一点点往鱼缸里喂。他对袁祈的目光异常敏感,几乎瞬间就看过来。
袁祈低下头,在本人签名的旁边划拉下自己名字。
纪宁喂完鱼,拎起搭在椅背上的衬衣外套,从抽屉里点了几张符塞进口袋,漫过桌子递给袁祈。
“穿上。”
影青的外勤报告已经写完,从电脑后抬起头觑向这边。
袁祈掏出纸巾擦干净手上油渍,不知道为什么要让他多穿件衣服,迟缓接过,看兜里有符,猜测可能有什么保护作用,毕竟他这总是入帐的体质非常不利于生存。
他的体型显然是要比纪宁健硕的,穿上后扯着两边衣襟扭头打量衬出的肩膀肌肉,“有点瘦。”
纪宁目光扫过,淡声说:“回来给你买新的。”又从抽屉拿了张卡递给他。
“这几次的外勤津贴我已经打进去了。”
“不用。”
袁祈虽然现在生活拮据,但从没打算跟纪宁算钱,他跟纪宁之间的账,似乎掰扯不清。
纪宁好似没听见,又往前递了递:“密码是你生日。”
袁祈盯着卡,讷讷眨眼,沉默一瞬倏地笑了,他伸手接过夹在指尖,弯了眼角问:“是每个人密码都这么设,还是纪组专门为我设的?”
纪宁:“给你弄的。”
喜欢也好,偏心也罢,对于袁祈,他从不遮掩自己的爱意。
袁祈听他认真的回答,有种调戏不成反失守的感觉。每次先开口搔白人的是他,对方回应了赶紧躲开的又是他,心说自己好像有个大病。
“谢谢纪组。”
今早还没有新上报案子,吃过早饭纪宁就带着袁祈一起去找李明的亲生父亲。
两人开车到了影青给的定位地方,先是看到了先前帐里的海鲜市场,纪宁靠边停车,两人沿那道坡路往下走。
这里跟帐中的模样差别不大,马路上灰尘飞起,旁边是连成片的城中村,河流浮着密密麻麻的清道夫……
只是初秋已至,没有了繁茂绿荫,风也凉爽起来。
两人对这条路很熟,知道那间破败房子在哪,并肩往下走时,袁祈问:“我其实不明白,事情到了这步,无论杀害李明的凶手是谁,都已经进了刑事案件范畴,查清死亡真相也是第八组的职责?”
如果是这样,那他们几个人的业务涉及范围也太广了——鬼事全包,人事包一半。
纪宁认真听他说完,平视前方淡淡说:“真相是你们人类的说法,第八组要查的,是因果,了解明灵生出执念的前因后果,才能负责任的为他们消除执念。”
袁祈不解:“有这个必要吗?”
欲求便予,明灵想要的,能给就给,不能给的直接镇压,这不就是一份按照规章秩序走的工作。
换句话说:只要知道这个球是黑的还是白的就行,知道变色过程也改变不了结局。
纪宁侧目,扫过袁祈的双眸,似乎能够看透他内心想法:“假使有一明灵,执念是要杀一人,杀还是不杀?”
袁祈笃定:“当然不杀,这是违法的事情。”
纪宁问:“假使要杀之人恶贯满盈,杀他可救百人,杀还是不杀?”
袁祈犹豫:“……不杀吧,主要是杀人犯法。”
纪宁又问:“如果将其绳之以法,除以死刑也算杀,杀还是不杀?”
袁祈当即明白了纪宁的意思——所谓“因果不同,决定不同。”
这人话少且精,只用了短短几句就说服他。
“杀,这是替天行道。”
袁祈本以为对方说服自己后会露出点安慰神色。
结果纪宁长睫低垂,原本就白的脸色被被太阳光一照几乎没了血色,轻韧鼻梁线条一直延续到山根,长睫参差在眼睑留下阴影,看起来像尊漂亮又脆弱的石膏雕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