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入流的她(135)
“要是我给她更多股份,让她坐上家主夫人的位置,站在赫海市名流圈的顶端,从此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会跌下来,这样的身份拿出去,应该比做你这位大学老师的妻子更风光点吧?”
说来说去,黎向衡最终将话题绕到了黎晗影在意的点。
自从他拿自己来举例后,随着他的语义深入,黎晗影的目光逐渐变得晦暗。
他停止敲叩扶手的动作,仿佛早就预料到一般开口:“大哥终于还是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黎向衡皱眉:“你这是什么意思?”
黎晗影盯着他,附着在英挺眉骨之上的肌肉突突跳了几下,发冷的目光沉入阴霾之中:“大哥不同意我把股份转让给愿愿,千方百计阻止我们在一起,不就是因为很早开始已经在觊觎愿愿了吗?你想要独占的东西,又怎么会让给别人?就算是弟弟也不可以。”
“你别胡说!”
言语比大脑的指令来得更快,黎向衡的反驳脱口而出。
但抬高的音量冲击鼓膜的同时,他发觉当下自己内心涌现的情绪,或许可以称之为心虚。
……不。
没有或许,就是心虚。
借着办公桌的阻挡,他衬衫衣袖下的双手紧握成拳,寒声补充着,“别把你那套恋爱脑的想法套在我的身上,我拿自己举例只是为了让你认清施愿并不爱你的现实。”
“哈。”
黎晗影发出似笑非笑的气声,“是吗,谁又能说得清呢?”
事情发展到这里,再用迂回的手段,注定不可能逼迫黎向衡退步。
他索性开诚布公地问道:“如果大哥不喜欢愿愿,为什么要把她丢掉的内裤藏起来?”
黎向衡直接卡壳。
这么多年以来,哪怕在商场上遇到再难缠的对手,他都没有像现在这样说不出话来过。
想不到该怎么应答,他无意识选用了最欲盖弥彰的方式:“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听不懂,那我把回忆再跟大哥理一理。”
黎晗影双手交叠,支起手肘撑在办公桌上,缓缓靠近他,“那天,你从女仆手里接过脏衣篓的时候,我站在楼上的窗户前都看到了。大哥说说看,你要那个脏衣篓拿来做什么?”
“我——”
黎向衡欲要解释,然而黎晗影不想再听他那些冠冕堂皇的借口:“我来替大哥说吧,因为你从来做不到正视自己的欲/望。我只想要留住我心爱的人和事物在身边,不管他们是什么样的形态,你和父亲就说我有病。相较于有病的我,做任何事都遮遮掩掩的你们,就一点问题都没有吗?”
黎向衡被他噎得说不出话。
他自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偶尔有逾越的冲动,也仅仅限制在无人得知的范围内。
可偏偏,他的阴暗、下流、失控,被最不该发现的人撞见了。
“大哥离开以后,我亲自前往垃圾间证实过,那些从脏衣篓里倒下去的衣物都还在。”
“唯独一条内裤不翼而飞。”
“一边对着我们用养兄妹的道德关系进行限制,一边却在无人处尽情放纵自己。”
“大哥怎么能犯下这样低级的错?”
低缓而徐然的语气,同过去无数次发生在日常的对话并无任何不同。
但黎晗影话音尽处散发的恶意,却叫黎向衡感到不寒而栗。
他意识到,这件事,自己真的做错了。
错误不在于偷走养妹的内裤暗自发泄。
错误在于没有将内心的防御拉满到最高级,以至于叫黎晗影轻而易举地将其戳破。
戳破过后,如同打碎的发霉鸡蛋,黏腻的、肮脏的、难舍难分的内里彻底淌出。
每一次颤抖的呼吸,每一秒沉重的心跳,都在告诉他,不同意转让股份,不同意空有兄妹名义的有情人在一起,在看似大义凛然的说法背后,是他那强烈到几乎把所有理智焚烧的嫉妒心。
他输了。
并非输给黎晗影。
而是输给施愿。
输给在见不得光的阴暗缝隙之中,那吸足欲/望疯狂生长的动情和真心。
像是累到极点一般,黎向衡再度闭上了双眼。短暂的,不想再去思考计较利益得失,只有自己才清楚的颓唐挫败裹挟在话音之中,他退让道:“……阿晗,你究竟想怎么样?”
“我说了,我不想怎么样。”
黎晗影再度重复一遍,“我无意进入黎氏集团,也不打算和大哥争权夺利。”
“这是你对愿愿犯下的错,拿股份补偿给她,这样很合理。”
黎晗影的要求提出,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黎向衡没有再说话。
直到黎晗影礼貌地提醒他,两个人待在书房里太久不好之后,才道:“我可以投同意票,但是你只能转让给施愿百分之五……否则你去跟施愿坦白吧,我一分钱都不会同意给她。”
计划达成,知晓不能把黎向衡逼得太紧,黎晗影轻轻说出一个“好”字。
对话在这里戛然而止。
梦境也随即结束。
黎向衡却再也无法进入睡眠,他胸膛起伏着,从无力和懊恼中转醒。
白日里,对着施愿强装的冷淡和若无其事,如潮水般尽数褪去。
他取过搭在旁边的睡衣,默默穿戴好,一步一步朝施愿房间所在的楼层走去。
失去了主人的事物,哪怕只是略作抚摸,说不定他也能收获平静。
抱着这样的念头,在万籁俱寂的深夜,黎向衡迎着宁谧的月光,推开没有上锁的房间。
出乎他的意料,房间里有昏黄的灯光浅浅弥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