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航(139)
不知是不是因为年关将近,茶余饭后的话题都变成婚姻,在外打拼的年轻人回乡后少不得被家人亲戚催。之前小区门口的面馆大娘询问她和上次那个男人的进度。
说到那个男人,上周梁宛发了一条周末和谢晚馨一起逛街的朋友圈,忘记屏蔽他。当天中午,梁宛就收到了他的消息。
「这张照片左边的是你?还是右边?」
照片是她和谢晚馨对着商场全身镜自拍的,谢晚馨举着手机,梁宛提着袋子站在一旁。
梁宛忙得晕头转向,没空应付他,当下没有回复,之后也没想起来。
一直到面馆大娘来找她说:「闺女,你和那个小男生聊得怎么样啦?我听他说,他明年要升职了。他想和你发展试试。」
大娘讲了他不少好话,把男方家境介绍了个遍,总体思想就一句话——他配得上梁宛。大娘的意思是虽然他收入不如梁宛,但是他家父母恩爱,家底厚实,他本人无不良嗜好。
当时梁宛就意味不明地笑了下,告诉大娘自己有男朋友了,这事便作罢。她也顺手将那个男人的微信删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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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上海的行程后,周沥来不及回家,直接从机场回到沃斯开会。会议结束的时候已经过了下午五点,天色直接由铅灰变得像水银,看得人透不过气,气象预报说晚间将会有暴风雪。
金毅敲门走进办公室,把一沓文件交给周沥,接着说:“周总,有一位自称是您母亲朋友的女人想要见您。”
周沥蹙眉,眼睛都没有抬一下,“她叫什么名字?”
“她没有说,”金毅顿了顿,“不过她说自己是梁小姐的母亲。”
话音一落,周沥停笔。
紧接着他倏然起身披上外衣,乘坐电梯到楼下,却得知女人已经离开的消息。
员工告诉他:“我告诉那位女士周总马上就下来,她在原地来来回回走了一会儿之后,突然就说自己有事要离开。”
“她有留下联络方式吗?”周沥问道。
“没有。”
街上。
梁怜沁拿着手机逆风而行,她的长发都被冻硬。
微信界面停留在程涟书给她发的那条信息。
「有时间见一面吗?」
她还没有回复。
见面?梁怜沁上一次和程涟书见面还是梁宛读高中以前的事了。一晃十多年已过,她们已从三十代走入了五十代。梁怜沁乌黑的头发下,是花白的发根。若不是染发了,她就如一个老态龙钟的老太太。
一念起程涟书这个名字,画面仿佛还停留在十几岁的时代,再要拾起来,她缺乏那勇气。
梁宛与周沥。
现在想来还是不可思议。
在他们小的时候,梁怜沁和程涟书还亲近,也有人开过玩笑,说要给孩子订娃娃亲。这事以玩笑的方式常被提起,但随着她和程涟书天南地北分开后,不了了之了。
梁怜沁是最初被留下的人。
离婚后,她的肉身与心灵都被困在杭州城内,周围是无数知晓她过去的人。
——大才女,挑老公的眼光不行,才落得这样的下场。
——听说她当初为了那个男人差点与父母断绝关系。所以说啊,人不能太任性,还是得听父母的话。父母怎么会害孩子呢?
——这是原先住在我们院子里的小丫头,和她一起长大的另个丫头也厉害,在北京当老师。那个丫头眼光好,性格也好,听说是去德国了。
诸如此类的话梁怜沁听惯了。
人为什么不能任性?凭什么要听父母的话?她的父亲不过是一个性格强势,说一不二的大老粗,有一点判断局势的敏锐性,赚了些钱。母亲呢,曾有过文艺梦,不多久便丢了。他们有着很强的掌控欲,一点一点规划她的人生。
梁怜沁从少女时代起就觉得他们无聊透了。
他们让她早早去工作,她偏不,她要念书,成为那个年代人人称道的大学生。原本,梁怜沁有一个相知很多年的友人,他家里是做茶商的,他本人也算有文化,虽没有考上大学,却也是个有理想的人,与她有共同语言。梁怜沁知道对方喜欢自己,她也有意,但所有的可能都在父母的干涉中消失。
他们让她嫁给那个茶商,语气十分强硬,仿佛这是一个必须完成的任务。
开什么玩笑?什么年代了,大家都是自由恋爱,她凭什么要听从父母的安排?她偏不要,于是转头选择了对她穷追猛打的徐学知。
父母看不上他,梁怜沁却觉得他身上有股桀骜不驯的自由气息。他们越是反对,她越是要坚持。
她的选择错了吗?因为没有听父母的话?
不,这绝对不可能。
最起码她有了一个优秀、漂亮的女儿。她要为女儿打造好未来的一切,为她构建好完美的一生。她要让这些看轻她的人,都承认她选择的道路才是正路。
但那条路很辛苦。
她不能接受父母太多的帮助,不能在外人面前露出疲惫与辛苦,她总是保持着光鲜亮丽的外表。但每当她看见或听说程涟书的消息时,梁怜沁就觉得自己很可悲。程涟书不费吹灰之力就过上了轻松、幸福的人生,这显得自己多么滑稽?
认识她们的人总是在做比较。
如果程涟书没有那么优秀就好了。
梁怜沁常这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