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航(149)
梁宛和周沥也是。
他们内里的性格都像石头下藏着的鱼,不露面,只偶尔吐出两个气泡到水面。展现出来的一面永远温吞。
有些情侣面对问题,是发泄一通,要么冷战,要么和好,要么火星撞地球干脆两败俱伤。
但他们哪种都不是。
他们自己解决情绪,一点儿不麻烦人,也不冷落对方,该腻歪还是腻歪。
可没有问题才是问题,就像乌云密布的阴天。
衣服不敢晾,被子不敢晒,提心吊胆地过着,倒不如来一场痛痛快快的暴风雨。把积雨落干净了,才好直面太阳。
回家的路上,梁宛靠在椅背上睡着了,和梁怜沁见一面耗神,仿佛坐了十二小时的飞机般舟车劳顿。
红灯时,周沥借街上的光悄无声息看她。雪夜的路灯发出的光线柔和又冷森。
她说她第一次这样喜欢一个人,是对他。
郑重的一句话。
周沥还记得她说话时的语气,平静中流露着迫于无奈的一声叹。好像是被命运推着走到了这境地。这样喜欢一个人,大约不在她原本的人生计划中。一切都乱套了。
而结婚,她却从没有想过。
周沥不是非要婚姻来证明爱情的老迂腐,但梁宛的心境和那些恋爱一辈子只是不结婚的人不同。她是没想过长久。
……
隔天梁宛从周沥家去公司,小腿上莫名其妙多了一块淤青和几道已经结痂的划痕。不过这些事在冬天常发生,又干燥又冷的皮肤好像失去了敏感性,在不知不觉中没有痛觉地受伤。
陈知渊和谢晚馨发来慰问消息,梁宛也不知道怎么回。
换作别的子女,可能会在上班前去看望等待做手术的母亲,但她不会。
日子照样过,年会照样参加。
年会就在梁怜沁动手术那天。看着巧,其实也没有多稀奇。
梁老教授读了这么多年书,也有几件迷信的事。一是本命年容易出祸端,二是给老人祝寿是提醒阎王爷来收命,三是年关灾事多。
最后一个还有点道理,不过梁宛觉得是因为年关杂事多,还是冬天,车祸这类灾难就会格外多点。什么事都挤在一块儿,让人烦忧。
术前一天梁怜沁接受了各项检查,看护阿姨尽心尽力转述,梁宛最不喜欢听医院里那些词,只听出指标正常能做手术。
不知道是不是疼得还不够厉害,梁怜沁还有功夫和梁宛怄气,为了她昨晚上那句刻薄的话。
梁宛不以为意。
公司的年会还是开得和去年一样烂。
场所比去年好一点,没那么冷,但预算紧缩,菜品价值下降,只有味道还过得去。空洞的主题,冗长的领导讲话,需要阿谀奉承的团队游戏。
徐菲林玩得尤其开心,一改往日的严肃,疯得让大老板都有点招架不住。
年终奖到手了,徐菲林毫无留恋,准备递交辞呈做好交接就走人。套着她几十年的枷锁没了,可不得疯乐。
她拉着梁宛手舞足蹈、喝酒。
梁宛却像一具牵线木偶,没有神采地跟着她的步调。
创意部原先就对梁宛有意的小男生追过来敬酒,梁宛在天旋地转中赏了这个脸。
不知道什么酒,挺烈,又或者是她喝得太急,胃里一阵灼痛。喝酒前她没吃多少东西,更没有提前填面包进肚,醉得厉害。
之前和周沥喝酒,她都没敢喝成这样。今天心不在焉,一杯接一杯,没设防,没警觉。
直到她收到周沥报的平安。
「手术顺利,放心吧。」
梁宛把手机往口袋里放,但长裙没有口袋,手机就这么滑到地上。
在场喝得最醉的就要数徐菲林和梁宛,一个是为将到来的自由,一个是因为还被困着。
夜深。
散场的时候,同事商量着怎么把这两尊佛送回家。徐菲林家有不少同事去过,这好办。但梁宛家没人去过。
方愿喝了点小酒,也不能开车。陈彦因为酒精过敏喝不了,作为最清醒的人,他自告奋勇。
“宛姐,你家住在哪?我先把你送回家,再把方愿送回去。”
梁宛迷迷瞪瞪地报了个地址,就一头栽进了陈彦的后座,方愿弯腰帮她象征性地系上安全带,自己再坐进副驾。
陈彦按导航的路线慢悠悠行驶,直到停在小区的大门前,他发出疑惑的一声。
他算半个包租公,对北京大部分区域的房价了如指掌。他们现在面前的这片房,一个月的租金够抵梁宛几个月的工资,是钱多到可以拿着烧的人才会住的地方。
他不可置信地回头问:“宛姐,你真的住在这里?”
梁宛弹起身,用力点头。
她冒着泠冽的风放下车窗,傻不愣登地向门卫刷脸。门卫和善地冲她一笑。
气派的门缓缓拉开。
陈彦和方愿带着一肚子问号往深处驶去。
第69章 069
陈彦和方愿都算得上是富二代, 但这样的房子他们还是住不起。
方愿去过梁宛之前的租房,九十年代建的老房,里面收拾得干净, 外立面却布满沧桑岁月的痕迹。那样的房子在寸土寸金的北京依旧不便宜。虽然听说梁宛这次换房子提了不少预算,但花工资几倍的钱去租房,绝无可能。梁宛也不是《公主小妹》里突然被发现是亚洲首富孙女的主角。
前排的两个人面面相觑, 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