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航(172)
是因为发烧而感到寒冷?还是——害怕?
梁宛捏住他的手,失神片刻。
她还是要尝试劝他,于是在他怀里面扭过身,面向他,捧住他滚烫的脸颊。
“我不去其他地方,我们就去医院,然后就回来好不好?”
“不好,你嘴里没一句真话。”
“……”
梁宛哑口无言,她的信誉在周沥那儿已经跌到谷底了。
忽然,周沥又把她扳转过去,背对自己。
“你这么不想看见我?”她没好气地问。
周沥低笑,没什么力气和她争,“会传染给你。”
梁宛气笑了。
“我都和你睡在一个被窝里了,你现在才想到这个问题是不是晚了点?”
周沥无言。
过了许久,周沥的呼吸声变得规律,虽然仍旧比平时沉重,但他应该是睡着了。
梁宛轻轻掰开他的手,他醒了,又要铐住她。
“我不出去这个房间,我去洗手间。”
周沥闭着眼睛,过了好久才微微松开她的手。
梁宛翻身下床,到洗手间将一块小方巾用冷水打湿,又准备了一条湿毛巾,回到床边把方巾折叠放在他头顶。
她蹲坐在床边,用毛巾慢慢擦拭他的颈部、手心和臂弯。
擦拭到手背的时候,梁宛的动作停住了。她看见他原本应该蜿蜒着青筋的漂亮手背上,多了一道张牙舞爪的伤痕。
这伤痕很新,鲜血才凝住不久,透着肉里的红。
怎么伤的?
她抬眼想问周沥,但他闭着不安的眼睛,面色泛红,好不容易才肯这样安静地躺着。
梁宛没有打扰他,抽出自己又被他攥住的手指。
5:17
伦敦的天还未亮。
梁宛记得这附近应该有一些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药房,预约GP太繁琐,时间不等人。
她在床边趴睡了片刻,等天蒙蒙亮起。她伸手在周沥眼前晃了晃,试探他是否感知得到光影的变化。
他没有动静,应该睡着了,梁宛心想,再固执到底也还是抵不过身体的疲惫。她在窗前驻足注视他片刻,“借用”他的围巾出门。
她的那条薄荷色围巾,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丢失了。也许在牛津街的某个角落,也许在Selfridges里,但这都无异于大海捞针,也已经失去意义。
那是多年前梁怜沁亲手织的,是她送给梁宛的最后一件礼物。
梁宛一直不想赋予它特别的意义。但每当出远门,她还是会不由自主带上它。
而昨天,在梁宛和周沥重逢的时候,她弄丢了它,再也找不回来了。
梁宛拢了拢颈上周沥的围巾,轻轻关上房门。
清晨的伦敦大雾弥漫,城市一切金属设施上都结着寒霜。英国独特有个性的野蛮树枝在雾里,就像一个吞噬人类的怪物。
梁宛一边找寻攻略,一边按导航的路线乘坐地铁行走。地铁运营时间很早,但车上只有寥寥无几的人,梁宛昏昏欲睡攥着自己的手机,眼皮时不时耷拉下来。
窗外一片灰白,她心里想着周沥。
药店距离并不算远,两站路就到,她来得及在他醒来之前赶回去,不至于让他又似昨天那样发疯。
她捂了捂心口,想到昨天和他相遇的画面,心还在砰砰狂跳。
那是她从未见过的周沥,埋藏在他躯壳中的另一个他,偏执、强硬、霸道。
药店是街上唯一在营业的店铺,梁宛向药剂师说明周沥的症状,购买了对方推荐的药。正要付款时,她又想起他手背上的伤口,于是又买了几样处理创伤的药品。
这样人迹罕至的街巷,即便是艳阳高照的时候来,也不免会让人感到心慌。眼下四周过分安静,晨雾阻隔着阳光,只有偶尔驼着背、抽着烟的人走过,梁宛眼下的青黑,和对方浓重的烟熏妆、全包眼线相差无几,都似大太阳底下飘着的鬼魂。
梁宛抓紧了手里的纸药袋,依据导航的路线往回走。
转角一个彩色的垃圾桶在阴天尤其显眼,梁宛看到它便知自己没有走错路,安心地正要将手机放进口袋——
忽然间,一个骑着自行车的年轻男人忽然从转角快速冲向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娴熟地从梁宛手中抢夺走手机。
一秒之内,她根本来不及反应。
耳边只剩呼啸而过的风声。
人身体的机制很神奇,事情发生的一刻,梁宛大脑一瞬间空白,紧接着她的肾上腺素飙升,本能地向前想要去抓飞车党,但对方早已逃之夭夭,她狼狈地跌坐在地。
怎么办。
梁宛的脸色瞬间煞白。
刚才周围没有人让她失去了警觉性,千算万算没能算到自己会遇到谢晚馨口中的飞车党。这比在国内丢失手机糟糕多了,她身在异国他乡,联系不到任何人。
片刻的失神后,梁宛让自己恢复冷静。
她这几天衰透了,几乎没有一件顺遂的事情。她摸了摸身上,幸好她的信用卡和证件都在羽绒服口袋里。
报警?英国警察真的会管一个抢手机事件吗?恐怕不会。但梁宛还是决定去试试。
她走到大路的便利店上寻求帮助,在热心肠的年轻姑娘指引下找到警局,报警。警察让她等消息,她想了想,留下周沥的电话。
情绪已处在崩溃的悬崖边。
她还能平稳地走回去,大约是因为手里这袋药。
她总不能……看着他就这样烧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