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航(174)
“周沥你根本不明白我为什么不想结婚!在挪威的时候,我们只是萍水相逢的有缘人,我们是平等的。但回到北京以后,我们的身份、地位、财富都不同,我是弱势的。你不在乎别人的眼光,是因为你不会被说闲话。我不同,我这人死要面子。”
她大声将憋在心里的话都怒吼出来。
“你看你现在,你力气比我大,就能强迫我不让我动,我只能被动地迎合。这一点也不公平。”
周沥怔了怔,脖颈上被她抓挠出来的红痕尤其醒目。
“你知道结婚意味着什么吗?它不止谈情说爱、风花雪月。它意味着两个家庭的结合。”梁宛一瞬不瞬凝视他,“意味着我要被迫与你的家庭,还有梁怜沁拉扯一辈子。我不要那种关系,我害怕。”
周沥的喉结滚了滚,告诉她:“我们可以只过我们的生活。”
梁宛看着他,平静摇了摇头。
林知欣曾经读到过一句话:“一个人的悲哀之处在于,她在追寻爱情的时候依旧保持着对爱情的警惕,爱情的欢愉无法超过她对爱情本身的怀疑。”
梁宛不记得这句话,也不明白这其中为何悲哀。
“做不到的,”她对周沥说,“你的家庭很幸福,你不可能,我也不希望你和我一样把自己孤立。”
她抱住膝盖,低头闷声说:“周沥,我很自私的。我只想享受爱情的甜美和幸福,不想承担任何责任和后果。”
公司里的人都以为她是个很负责任的人。
其实不是。
她厌恶梁怜沁,但偏偏像了她。
在伦敦的这几天,梁宛逐渐看透了自己。
她抛下周沥的行为,和当初梁怜沁抛下自己,其本质的差别并不大。
有恃无恐惯了,因此最尖锐、锋利的矛尖,总是对准了最亲近的人。
放在别人身上,梁宛会说她是个孬种、懦夫,可在自己身上时,她发现自己也没那么勇敢。自厌的情绪时常有之,可她也不愿打压自我。
于是封闭自我就成了解决的方式。
“对不起。”
闻周沥这一声,梁宛抬起头,晶莹又模糊的视野里,周沥俯身抱住她,胸膛还是那么温热、滚烫。
她伸手触了触他的颈侧。
还是在烧着。
但他们好像都冷静了一点,可以不赌气地说话了。
“其实我今天出门,是给你买药去的。”
拥着她的躯体陡然滞住。
梁宛指了指地上那包可怜的小东西,“喏,证据。”
他张了张嘴唇。
而她还在火上浇油,“我没有接你电话是因为,我的手机被飞车党抢走了。”
良久。
“对不起。”
周沥紧紧闭上眼,把她压进怀里,内疚的情绪翻江倒海要把他吞没。
她有没有受伤?她是不是担惊受怕了很久?她在房间门外又等待了多久?
梁宛靠着他的肩头,刚才狡黠的眼神不见了,变得哀愁和平静。
“我告诉你,不是为了让你和我说对不起的。我告诉你,是因为……我对你的内疚比这还要多得多。”
她哽咽地伏在他肩上,抓着他的背,不肯让他看自己。
“我……我害怕面对梁怜沁的新家庭,我受够了她控制我的人生,所以我逃走了,我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那时候……那时候我因为冲动的情绪而自顾不暇,我只想撇下现实里的一切,逃到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就像我当初逃到挪威一样。”
“我本来就是一个懦夫,而且很大概率还会当一辈子的懦夫。但我不想像梁怜沁一样了,我……我不能犯了错不承认,不能伤了你的心又假装无所谓。今早我没有要走,我怕你烧得太厉害,才出去买药,以为能在你醒来之前回来,没想到把手机丢了……该死的飞车党……”
她越说越来气,又想到今天的遭遇,情绪一下从悲伤变成委屈、愤恨。
她小声抱怨着:“我还踩到了口香糖,坐错了地铁,回来在门口等了你两个小时,还被你误会……”
说着说着,梁宛又从给周沥道歉,变成略带娇气的埋怨。
“你没有要走。”
“……”
他的重点显然与她不同。
周沥抱紧她,让她踩在自己的足背上,几乎把她揉到自己骨头里。
“疼!”梁宛拧了一下他的腰。
“你不会再走了是不是?”
“我可没说。”
他坐进沙发,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捧着她的脸颊轻轻地亲了一口唇。
显然他假设了她的回答。
“对不起,我总以为自己足够了解你,其实并没有。我不了解你的家庭、过去,还有你的煎熬。”
梁宛勾着他的脖子,却低头没看他,沉沉说:“你没有那个义务,任何人都没有义务去接纳另一个人的所有古怪。”
“你不古怪。”
周沥说得太理所当然,梁宛忍不住低笑了声。
他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见长。
周沥抬起她的下巴,静静说:“你真的不古怪。如果你更自私一点,早一些向我发脾气,把这些话说给我听就好了。”
“我也有我的懦弱,我猜不出你的心到底爱不爱我,不敢直白地问你,我怕得到否定的答案。你离开的时候,我惶惶不安,不顾及你的感受,只想把你绑回我身边——”
梁宛静静听了许久,压下他捏着自己下巴的手腕,啄了他嘴唇一口,打断了他的自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