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慌不忙(168)+番外
“你喜欢这个花啊?”
王秀荷的泼辣里透着点娇憨,“问什么问?方建兵,你是不是想跟我处对象啊?”
他像是听了什么骂人的话,背着那筐玉米急匆匆地转身走了。
隔天王秀荷去他们家的酒坊帮她爹打酒,方建兵背着父母用竹筒给她多舀了两勺,直接半壶酒打成一壶酒了。
王秀荷也不知道量多量少,给了钱准备回家。她刚转身,他脸色赤红地对着她乌黑油亮的马尾辫嗫嚅道:“想。”
他忐忑地望着她,结果王秀荷迅速回转身,回了他一声“呸”。他一听,闷闷不乐地盖上酒坛的盖子。
王秀荷拎着手里装酒壶的网兜子得意地晃了晃,“你想什么呀?想跟我处对象?”
“嗯。”方建兵捏着舀酒的竹筒勺柄不知所措。
她猛地凑到他面前小声地说:“你怎么才看上我啊?我早就看上你了!昨天那盆水我故意泼你脑壳上的,让你一天到晚不搭理我!”
方建兵害羞地笑,拿起旁边的一个空酒瓶,“我再跟你多装些酒。”
王秀荷凶巴巴地对他说:“你想把我爹灌死啊?”
她张嘴说话就有一股要呛人的气势,还口无遮拦的。但是他觉得她有意思,他喜欢听她说话。
他不爱回想王秀荷不开心的样子,脑子里时时鲜活的总是耀武扬威、神采飞扬的她。
因为家庭成分太高,父母说反正也上不了大学,不让他继续念高中。到了他能参加高考的年纪,考大学已经不再受成分限制了。
因为娶了王秀荷,被很多人看轻,被家里人嫌弃。当了二十多年的酒坊少当家,家里的酒坊也没他的份了,他父母也不准他用家里祖传的酿酒手艺赚钱。
人活一辈子,难免有憾事。
想了想,这辈子他虽然没什么不甘心的,伤心事自然是有的。
真正能惹他伤心的,也就王秀荷和自己的女儿了。
王秀荷嫁给向正则那天,他很伤心。觉得自己这辈子要孤独终老了。
女儿高二时不肯当着同学的面和他打招呼,他也伤心。觉得自己是个卖苦力的,不是个体面的爸爸。
每次看到自己闺女被向文楷欺负,他更伤心。生怕向文楷觉得受冷落,他选择冷落自己的女儿。
每天在工地上和钢筋水泥打交道,偶尔回家看到向文楷凶方嘉嘉,他只能忍着心疼对自己闺女说:“听哥哥的话。”
女儿最初是很像王秀荷的,伶牙俐齿。后来却慢慢变得像他了,沉默寡言。
他不怪王秀荷,只怪自己。认为自己是那个造孽又没用的人,害女儿受了太多委屈。
活着时而觉得踏实,时而飘忽,很多事也是老了才能明白。他觉得老了有妻女在身边,一家人衣食无忧,就应该谢天谢地,不该贪图太多。
方嘉嘉高考之前,王秀荷总是为女儿的成绩焦虑,动不动拿“别人家的孩子”教育女儿。
方建兵总是提醒她,“嘉嘉都没念过别人家的爸妈好,你也不要老是念别人家的孩子好。”
他觉得自己这辈子既没干出什么值得一提的大事,还犯了很多错。他从来不奢望女儿成为什么出类拔萃的人物。
经年累月的沉重劳动里,他很少有独自忆旧思考的时刻。
方建兵眼前那些陈事旧影被突然跑回来的方嘉嘉按下暂停。
“爸爸!看到我手机了吗?”方嘉嘉拎着材料包气喘吁吁地往家跑,“你打一下我电话。”
方建兵放下手里的砖头,准备摸出自己的手机。
方嘉嘉看了看爸爸一手的水泥浆,“你手不方便,你忙你的,我让妈帮我打。”
手机铃声响起,方嘉嘉拿着手机又跑出小卖铺,扭头对方建兵报备了一句,“爸爸,找到了。”
“嗯,慢些跑。”
方嘉嘉拎着包往前跑,快跑到主路上了又回头交代了一句,“爸爸,让我妈中午给我炖个腊排骨!”
“好。”方建兵望着女儿远去的背影,脸上浮出隐约的微笑。
他喜欢听女儿一声又一声地喊“爸爸”。
“建兵,沙子没得咯,我们再去拉一斗车。”
方建兵朝两个工友看了一眼,“要的。”
王秀荷撑在小卖铺的门上,“建兵,你猜嘉嘉要吃腊排骨,为么子不直接跟我讲?”
“为么?”
“她就是想跟她爸爸多讲几句话呗,你不觉得她这两天在你面前话都多了?爸爸长爸爸短的,对我还是老样子,爱搭不理的。”
方建兵心里自然是开心的,看了看她那张总是爱计较的脸,“你不要多想。”
“我可不是吃你的醋哦,嘉嘉要跟你亲近,我比你还欢喜。”
“减减的狗粮你记得帮她喂了。”方建兵直起腰停顿了一下。
“哎呀晓得了,减减救了嘉嘉的命,我要把它当祖宗伺候!”
王秀荷说完就转身进了屋,拎出狗粮往车库旁的狗窝走。见不锈钢狗食盆里装得满满当当的,又转身走回来,“我看这个狗子迟早要让嘉嘉和向安喂成猪。”
“文楷说他今天晚上不在家吃饭,要和峻宇去茶果山。”王秀荷端着一盆油菜出来择,看到张翠凤走过来,朝龙耳朵餐馆努了努嘴,“振国哥放假了?今天怎么不营业?”
“峻宇请他去镇政府的食堂做顿饭,大早就过去。”张翠凤蹲在她身边帮她择菜,“文楷等一下要上台讲话,我们去校门口听听?”
王秀荷扯开她的上衣口袋,“带这么多瓜子,又不是去村部的篮球场看电影。你真的是什么热闹都可以看得一包子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