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悟(27)
见沈书语来,沈母温柔呵斥道:“怎么才下楼,业诚已经等你好久了。”
桌上摆着精致小巧的骨瓷茶杯,杯中澄清淡绿色茶水余香袅袅。她扶着楼梯把手亦步亦趋地走进,眼睛反复停留在沈母身旁正襟危坐的男人身上,直到他也抬过眸。
沈书语向来对穿衣打扮多有研究,何况五月份一到,气温逐渐升高,衣服逐渐清凉,样式更加好看。她在楼上磨蹭许久,换衣化妆全不耽误,似乎越是知道有人在等,就越是想要将时间拉长,在这种不痒不重的环节中释放出一丝儿情绪。
只是四目相对的瞬间,那夜里的剑拔弩张好似一场梦境虚无,只在她脑海里翻滚,却不约而同地抿口不言。
她想起那日里秦业诚覆在她耳边的轻声——
这事儿就算翻篇儿。
现在的她带着一腔深沉的压抑,自上而下地走过去。
人稍一站定,便听闻他那句:“走吧。”
沈书语方才在心里说的压抑,如今又要忍耐不住。沈母却在她出声之前问道:“还吃饭吗?”
“不吃了。”沈书语说:“不饿。”
秦业诚的视线扫过她的脸,她衣服颇多,每次出场隆重又端庄,今天这身衣服着实吸睛,衬得她人更加清秀好看,肤色极白,像一只橱窗里展示着的昂贵精致娃娃,除此之外,没有别的情绪。
秦业诚觉得她实在是和他以往见过的人不太一样。
家世这个东西,也许沈书语不怎么在乎,可他却不得不在乎。
但凡是他没有过的东西,他都不得不在乎。
不过自从创办众诚,这几年里他也算接触过不少家世显赫的人,无外乎一些纨绔子弟,不管能力如何,心气总是高的。像沈书语这样温软性格的,没有一个。
她似乎天性如此,而这种绵软使得她整个人看上去钝感十足。
其实说实在的,秦业诚一开始也不确定,沈书语是否会跟他走。
但结果是肯定的。
也许沈书语比他更明白,离开众诚之后的繁琐与复杂。
于是坐上车后座之后,秦业诚放缓了语气,问她还生气吗?
沈书语说:“没有,我脾气还是挺好的。”
秦业诚没有反驳,心说这话说得倒也没错。她的温软脾性与他有些互补,他知道自己性格暴戾,他比谁都清楚。
“晚上一起吃饭。”他说。
沈书语想了想,回道:“不必了。”
“还在生气?”
“没有。”
秦业诚盯着她看,有点儿拿不准她话里的意思,她虽不爱生气,但不代表真的气儿消。
这人一贯爱在他面前表里不一。
车子开出沈家别墅前院,这路一路向下,修得倒好,就是不算宽阔,像是单行道,勉强塞得下两辆车并行。不过这地方住的人不多,车也不多,空气安静。
“无论如何——”秦业诚道:“我跟你道个歉。”
早先和秦业诚吵得时候,沈书语有想过自己是否把话说绝。但真要秦业诚来“服软”,她却说不出柔和客气的话了。
秦业诚没再继续说,继续盯着她,似乎在等她下文。
沈书语沉默许久,才整理好措辞。说出这话需要一丁点儿勇气,她从来不认为两人的关系是平等的,秦业诚身为她的上司,但凡进入到工作中,始终压她许多。
“秦总。”她咬了咬嘴唇,神色颇为犹豫,而后娇嫩手指交错,轻轻握了握,说道,“我想,无论之前发生过什么,就像您那天所说……就当是翻篇儿,从今以后,我们就是单纯的上下级关系……谁也……”她一鼓作气,“谁也不要管谁的人际交往和假期生活。”
秦业诚拱起手指在后排座椅敲了敲。
皮质座椅不敌办公桌声响大,但沈书语还是不可避免地回忆起两人初次见面时,男人那双粗砺手指在桌上敲击,发出的“梆梆”声响,如同木棍撞击。
其实沈书语清楚,尽管背后骂他千万遍,将她和秦业诚摆到明面上,她依旧是彬彬有礼。
秦业诚收起手指,沉声回答:“不能保证。”他想了想,决定不说那么多,只道:“尽量。”
沈书语还算满意。
而秦业诚更明白,她何时管过他的私人生活,倒是他,长此以往的对她指手画脚,不管是在工作中,还是在她口中的人际交往和假期生活里。
他轻哼了声。
“但是提前说好,公事公办。”秦业诚问,“加班算是工作时间,万一哪天我要你跟我紧急去外地飞一趟,你以私人时间拒绝工作搪塞我,那该如何?”
“您放心。”沈书语轻声,“我不会。”
“能保证?”
“我保证。”她说。
秦业诚侧了侧身体,离她更近了些。
沈书语稍一抬眸,视线就撞入他深邃的眼神中。
秦业诚的眼底有旁人窥探不到的笑意,他看着她,那眼神里不带有任何带有埋冤的意义,只是看着她,问她:“还有什么话要说。”
他这会儿,倒是比那日看起来和气许多。
沈书语摇了摇头。
秦业诚重新倚回车座上,窗外的阳光落在他冷峻眉眼之下,西装被照成两种颜色。他唇瓣翕动,道:“以后别总提辞职,或者不待见我。”
沈书语听了这话竟忍不住脸热,不是她多想,实在是这话容易令人多想。又下意识的心想,这人竟将她心思洞察得如此清晰,还是她就那么藏不住心思,躲他躲得很明显?
秦业诚又道:“不仅是上下上下属关系,也是合作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