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云野鹤(152)
他手中的大刀从来没有落下过,看着营前踏来的骑兵, 大江之势, 无非就是螳臂挡车,心尖不由颤了颤。
会感到恐惧么?自然是会的。
黑压压阴影被推来的时候, 他们全身都绷住了。
但是在恐惧什么……大概只有吹过耳畔的风才知道。
“人总会死,活着的人还会继续喝酒。”巴图沉声说。
他不由怀念起,草原上烈辣的浓酒,围着火堆看人高歌, 他和巴尔古曾畅快的在草原上狩猎, 甚至为他追姑娘出过一些馊主意。
最重要的是,他还抱过段黎。
在她出生的时候。
狼群里多出的这只小崽子厌弃她的祖宗。
连霍日氏都不放在眼里。
巴图不由回头看了段玉笙一眼,盯着他, 像是要记清他的脸。
这可是小崽子看上的男人,难得讨她开心的人。
他扬了扬手臂,尝试着冲出一个缺口。
段玉笙被团团围住,无数个身躯将他护在其中, 像是一堵肉墙。
“叔叔小心!”他紧张地大喊了一声, 但是对方的箭矢比他的提醒声要快得多。
巴图的手臂不信被射中, 当着他的面, 箭矢刺破了皮肉, 他不由叫骂一声:“该死的!”
“呵……不过是尖酸猴子罢了,我什么时候怕过!”巴图呸了一声,疼痛并没有影响到巴图的心神和动作,他眉头都没有皱下,弯起手直接拔下了箭,伤口处冒出的血会一点点流干直到发黑干涸,仿佛这样叫他们的血液更加喷张。
“北牧的战士们!”他嘶吼着,指挥着底下余数不多的人,举起刀,依然可以无畏地冲上前迎敌,底下人激烈的响应,百余人的气势像是千军万马,不知名的勇气涌入四肢百骸,叫人震撼的,难以抑制的冲动。
段玉笙怔怔的,却被人拦在身后,他看着巴图扭过头来,这个眼神狠厉的铁血大汉居然冲他露出一个笑来:“你一声叔叔还得老子用命来换,真是个亏本买卖!”
段玉笙被护着,上了马。
“我……”
“好好活着。”巴图哼气一声,声音铿锵有力,结实的臂膀拍了拍他的后背,“不要让小崽子哭鼻子。”
不过,他还真没瞧见过段黎哭过鼻子。
不会哭鼻子,不怕疼的小崽子才更叫人怜惜。
巴图叹了一声气,随即将大刀的刀柄劈在了承载段玉笙的马上。
马受惊,只能疯狂的逃窜。
段玉笙伏在马背上,惊慌地回过头,恰好看着巴图大笑着,然后冲向对方浩瀚的阵式里。
肉做的防线,给段玉笙争取到了生机。
他眼眶一热。
段玉笙不知道自己此时会去哪儿,马匹的求生意志似乎都要比他高涨。
他此时唯一想的,就是不能被对方活擒沦为成为威胁段黎的把柄。
寒风灌入胸腔中,仿佛整个肺部都要裂开,他嗓子沙沙地疼,呼吸一次,像是涌进无数冰渣,刺痛着他的每一寸肌肤。
马匹窜上高坡,颠簸急促的步子险些将他振飞,仿佛整个内脏都在疼,身体像是要被碾碎,段玉笙睁不开眼睛,沉重极了,只能感知到自己穿过了灌木草丛,树枝划开了自己的衣袖,在身上留下了一道道血痕。
他浑身发凉,湿寒冰得他嘴唇发抖,对痛仿佛都失去了感知。
直到马匹蹬腿一声长鸣。
马匹连带着段玉笙一块儿骤然倒下。
他翻滚着,从高处落下,连带着碎石像是从高出滚入泥潭,他下意识地抱住了自己头。
不知什么时候才停下,得已喘息的那一刻,却是尖锐的疼。
昏昏沉沉间,他浑身僵硬动弹不得,哪怕是呼吸都在一点点拉扯着身上的伤口,他眼睛拉开一道小缝隙,天灰蒙蒙地,仿佛他还看到了高处有什么在盘悬,像是长鹰,亦或是等待着蚕食的秃鹫,他视线越来越模糊,伤口得不到处理,他知道自己很快就要起高热。
段玉笙不知道自己会先病死还是冻死,总归不被敌人找到,便是最好的一种死法。
他指尖冒着冷意,时不时一闪而过的冰凉。
这才惊觉,
原来是雪来了。
。
宁王世子已经死了。
耳边时不时就会听到这么一句声音。
“将军!已经三天了。”
“还是没有世子的迹象……只怕……只怕……”
世子两个字,只叫段黎的神经一点点绷紧,反复刺痛她的神经,她倏地抬起眼,低低地看向的底下的人,一字一句,比冬雪还要冰冷:“你说什么?”
小卒抬起头,对上的是一双赤红的,死寂一样的眼睛。
玛瑙一样的眼珠,像是狼一样冷酷残忍。
像是在看这个一个死人。
小卒不敢再多言。
原本他们攻城顺顺利利,在段黎的率领下,一下子就突破了宫城的防线,他们已经将皇宫包围,连带着皇帝一并完完全全都控制了起来。
虽然没想到皇城的防备会如此懈怠,但是他们还沉溺在城破的喜悦中,直到后方却传来不幸的消息。
段黎一下变了脸色,当即不管不顾地回营,她带走了所有骑兵,独留下全茂主持大局。
踏至三里,他们就迎上了敌军,望着那面旗帜,一切便都在心中了然,结果是段黎以少胜多连带着那数万残兵一块儿灭了个干净,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赢了,不过是险胜,得了一身伤,原本不至于如此,但是段黎不管不顾地超前冲,没有人能入她的眼睛,谁拦便要杀谁,不像是失去了理智,却不言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