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15)
等了许久无人回应,郁荷一个机灵,连忙又拍了拍门,“女郎,女郎你在屋内吗?”
一连叫了好几声,郁荷几乎将耳朵贴在了门框上,也没有听到里面的动静。
郁荷心一沉,正要推门,肩膀却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她猛地回头,却见桥妧枝抱着狸奴站在身后,身上沾了些水汽,正歪头看她。
郁荷愣了一下,诧异道:“女郎,你怎么起得这样早!”
桥妧枝唔了一声,顺手摸了摸怀中狸奴细软的毛,“小花最近总是闹腾,天未亮就跑了出去,我去寻他了。”
“秋日清爽,小花应当是出门寻小母猫了。”
郁荷接过她手中的猫,看到她裙角的灰尘,呀了一声,“女郎裙摆脏了。”
桥妧枝低头看了一眼,面不改色编瞎话:“应当是抓小花时不知在哪里沾上的。”
怕郁荷再问,桥妧枝推开门,踏进一夜未曾住人的闺房。
踏进门槛的瞬间,她视线落在窗前,脚步微顿,目光茫然。
‘沈寄时‘身穿一身束腰交领袍,腰间玉带紧扣,长发束成马尾,正抱臂斜靠在窗边。
“桥脉脉。”他勾了勾手指,剑眉轻挑,清俊的脸上勾起一抹笑,“说吧,谁又惹你生气了,我帮你教训他。”
桥妧枝看着眼前的幻觉,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似乎很久没有出现有关“沈寄时”的幻觉了,可她竟然如今才察觉到。
她没动,一直等到幻象再次消散,这才走到桌案边去够茶杯。
“郁荷姐姐。”她低头抿了一口水,刚要说话,余光却瞥见书案之上被摞成小山的书籍。书案左侧一片空白,右侧却满满当当,明显是被人收拾过的。
这样的手法……
桥妧枝捏紧茶杯,她不是没有见过。
“郁荷姐姐。”她看了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书案是你整理过的吗?”
郁荷抬头看了一眼,疑惑地摇了摇头,“不是奴婢整理的,上次整理还是在昨日午间,兴许是夫人。”
昨日午间……
她回来时,已经是傍晚了……
“郁荷姐姐。”她深吸有一口气,道:“劳烦你今日,替我送一封信至十二皇子府中。”
9
第9章
◎只解沙场为国死◎
承平二十四年,蜀州。
正是寒冬,青城山上大雪纷飞。雪鹀立在光秃秃的寒枝上,被突如其来的马蹄声惊起,纷纷四散飞去。
沈寄时与李御纵马并辔,行至山腰积雪处,方才勒紧缰绳停下。
李御翻身下马,用剑锋将最近一块岩石上的积雪扫下,撑着最后一点力气坐上去,直接仰倒。
冬日少晴天,尤其赶上山中大雪纷纷时,仰头一望,一片苍茫。
“再这么下去,我剑都要拿不动了。”
连日大雪,山路难走,他们几乎将青城山窜了个遍,奔波数日方才绘制大致地形,可这还远远不够。
沈寄时扫了他一眼,跃下马背,看向巍巍青山,重峦叠嶂,群山连绵,一眼望不到头。
他解下身上的兽毛大氅,仅穿一件圆领窄袖袍,提起长枪,在雪地上绘出刚刚所见的地形。
山路崎岖多变,绘制起来尤其复杂,少年全神贯注,动作利落,仿佛感受不到冷。
李御啃了一口凉透的馍,又从怀里掏出一个丢给他。
沈寄时头也不抬,一把接过,单手剥开包裹着馍的油皮纸,咬了一大口,囫囵就往下吞。
李御看笑了,狠狠咬了一口干馍,恼火道:“这过得什么日子,比在长安时差远了!”
可不是差远了,长安盛世,万方来朝,天下宾客来来往往,数不胜数。
可这都已经是四年之前的事情了……如今,就连他这个皇子,也不过是徒有虚名。
沈寄时看了他一眼:“你也知道之前是在长安,现在,是蜀州。”
“对,我们在蜀州,蜀州。”
李御抹了把脸上的冰雪,想到什么,看向雪中青衫落拓的少年,问:“明日就是除夕,你下不下山?听说今年山下很是热闹。”
沈寄时收枪,毫不犹豫:“不下。”
李御:“确定今年还不回去,前不久桥姑娘好像差人带了口信,让你今年尽量能下山过除夕。”
“山中地形还未绘制完成,若是东胡人来了,打个措手不及谁负责?”
李御啧了一声,从怀中掏出地形图,照着沈寄时刚刚画在雪地上的开始临摹,一边临摹一边道:“你不下山,桥姑娘说不定会生气。”
沈寄时没说话,一摆衣袍,摘下腰间水壶,盛了满壶枝头雪。冰凉刺骨的雪水顺着喉咙入肚,纵是习武之人火气旺,瞬间也能凉下半个身子。
冰水顺着他锋利的下颌滑落,少年锐利的眸子望向西北,眼中是熊熊燃烧的野心。
少年声音掷地有声,响彻山野:“我要早日带她回长安。”
大雪过后便是连日晴天,山上积雪融化时,已经是二月底。
青城山的地形图终于绘制好,东胡暂时被拦截在蜀州之外,大梁驻扎在青城山的军队终于得以短暂喘息。
军营里摸爬滚打的十二皇子眼巴巴看着沈寄时下山,一边喊着让他带回来一只烧鸡,一边被众人拖回校场过招。
沈寄时当作没听见他的哀嚎,连夜下山入城,第一时间赶去坐落在青城县小巷的桥府。
蜀州的青城县成了大梁王朝的避难所,无论以前在长安是多大的官,如今能在此地偏安一隅已是万幸。
沈寄时立在桥府门前,听门口的家丁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