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妻阿婵(136)
黑袍老道冷哼一声,自袖中摸出一把刀刃雪亮的匕首朝他扔了过去。
“若是你敢往自己心窝处狠狠扎上那么一刀,我便相信你的诚意。”
玉婵再次摇头,她觉得心如刀绞,大颗大颗的眼泪随着脸颊无声滚落,想求他不要做傻事,喉咙却好似被什么东西堵住,半个字也发不出。
老道士手里的绳索再次松了松,耳畔传来清晰的“嗤”的声响,那是刀刃扎进皮肉的声音,浓烈的血腥气弥漫开来……
黑袍老道大笑出声,电光石火间咻的一声,一支利箭划破夜空,一箭穿透了他的胸膛。
他垂头,双目死死盯着射进胸口的箭矢,整个人咚的一声狠狠砸向地面,而他手里的绳索亦随了他的动作极速下滑。
然而就在玉婵感觉到那滚滚的骇人热浪扑面而来时,一切戛然而止……
她被救了下来。
魏襄捅向自己胸口的那一刀也是下了狠手,刀尖上淬了毒,他伤得不轻。
放箭的人是太子萧胤手底下的人,救她的人是南烛。
他们被人救回去时,魏襄重伤昏迷,而她浑身皮肤也多处被热气灼伤。
他的情况很不好,胸口处血止住了,敷了药,缠着一圈厚厚的白布。
面色发青,唇色发白,掌心手背布满蛛网一般的红血丝,看样子是余毒未解。
老道士的毒很古怪,她不擅长解毒。
不过好在听说他们刻意留了那老道士一命,只要老道士不死,就一定能治好他。
贺大夫送来的药,他们无论用什么法子都喂不进去。
她便一口一口渡给他,他咽下去一小半,另一半顺着嘴角溢出来。
她便向他们再要了一碗,再一口一口喝下去哺喂进他口中。
那药的味道很苦,可再苦也苦不过她此时心中那滋味。
这个傻瓜,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他怎么能几次三番为了她做出伤害自己的事?
她将脸贴着他的手心,颓然地坐在他床榻前的地面上,也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的门砰地被人推开。
她一脸木然地回过头,一团鹅黄的身影提着剑闯了进来。
“你……你就是那个害少陵哥哥重伤的人?”
锋利的剑刃划破皮肤,沁出一条细细的血线。
玉婵垂头瞥了眼架在脖颈处的剑,缓缓抬头迎上那双燃着熊熊怒火的美眸。
“你是何人?”
陈嘉萝冷哼一声,一脸鄙夷地注视着她。
“我是少陵哥哥未过门的妻子。他若是醒不来,我先杀了你替他陪葬。”
“嘉萝,休得胡闹!”
萧胤带着贺大夫走了进来。
陈嘉萝在他的逼视下不情不愿地收回剑,锵地一声掷于地面,回头,怒气冲冲地盯着萧胤道:“太……表哥,这女人都将少陵哥哥害成这样了,我要你立刻治她的罪!”
“好了,我自会处置。”
萧胤叫人强行将她带了出去,而后有些抱歉地看向玉婵道:“邹姑娘别往心里去,我这表妹打小给家里人惯坏了。”
玉婵虽不知他们这些人身份,却也能从他们的举止气度判断出他们身份不凡。
方才那黄衣女子的话她并没有怎么放在心上,却知萧胤便是昨夜救回魏襄之人,想到那道士在他们手里,忍不住问他:“公子可从那妖道口中探出解毒之法?”
萧胤微微颔首,眼神真挚地看向她。
“我们能不能谈一谈?”
……
三日后,魏襄自昏迷中苏醒,而那时玉婵同罗文兄弟二人已经踏上了归乡的路。
谁也没有料到他们这一别就是一年多。
次年六月,上京城中。
一个头戴网巾,身着青衫的少年挎着药箱走进城南静善坊一家不起眼的小医馆。
她人才刚进门迎头便见一个鹅蛋脸,柳眉杏眼,穿红衫子的小丫头火急火燎地迎了上来。
小丫头名唤珍儿,是如今上京城中最负盛名的销金窟丽春坊前任花魁娘子素馨姑娘身边的小婢子。
珍儿上前不由分说牵起她的手,急匆匆往外走。
“您可算是回来了,我家姑娘晌午后脸上突然起了一大片疹子。偏今日是坊中一年一度选花魁的日子,还有一个多时辰就要登台献艺了,我家姑娘都快急死了。”
玉婵闻言一边跟着她往外走,一边忍不住轻轻蹙眉问:“怎么这么巧?”
珍儿咬牙跺了跺脚:“可不是巧了吗?定是坊中哪个小娼妇眼红姑娘花魁之位,使了什么腌臜手段也未可知。”
两个人登上马车,径直去了丽春坊。
丽春坊通常入夜后才会陆续有宾客登门,此时天还未黑,开阔华丽的朱楼大门前只两三个头脸整齐的小厮在垂头洒扫。
珍儿带着玉婵绕过正门,从西侧的一扇小门进去。
一路上见仆妇们步履匆匆却又有条不紊地上下搬动着花盆、古玩一类的装饰物件。
熏风袭来,丝竹阵阵,暖香袭人,铺设大红绣金团花纹绒毯的高台上,数十位薄纱彩绸的华服丽人正在排练歌舞。
其中最令人瞩目的当属中间一位身穿大红石榴裙的舞姬,但见她云鬓高耸,头簪步摇,赤足踩在那绒毯上,纤腰扭转间,衣裙上的铃铛也跟着翩翩起舞,发出一阵清脆悦耳的声响。
比她的舞姿更令人惊艳的是她那张生机勃勃的脸,一双会说话的猫儿眼,琼鼻樱唇,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勾人的媚劲儿。
饶是众星拱月一般被一群年轻貌美的女子簇拥在其中,却丝毫不会被人夺去半分光彩。
玉婵正看得有些微微出神就听珍儿在一旁不屑轻嗤一声:“狐狸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