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妻阿婵(19)
邹老大正在院子里舂米,闻言不以为然地笑笑,啪的一巴掌打死一只扑在膀子上吸血的蚊子。
“说不准是您老人家多虑了,近来天气暑热,他们城里人精贵,突发奇想回村儿里避避暑也未可知。”
邹老太爷猛吸一口烟,慢吞吞翻了个身闭上眼。
“但愿没什么事才好,回头亭哥儿的事儿还得仰仗他们呢。”
邹家大房老宅。
乡下蚊虫多,玉婵在屋角燃了些艾草,从西屋里出来见母亲还在堂屋里做针线,轻轻走过去挑了挑桌子上的灯芯,在母亲身旁坐下。
“夜里做这个伤眼睛,母亲今日劳累,怎不早些睡?”
邹夫人见她来,放下手里的针线,按了按隐痛的额角。
“我左右有些睡不着,就随便做做省得一闭上眼就忍不住胡思乱想。你妹妹们都睡下了?”
玉婵点点头:“坐了一日的马车,想是累坏了。”
从前玉容认床,换个地方便翻来覆去睡不着。
玉和则因为年纪小怕黑,总要姐姐乳母搂着才能入睡。
今儿她姐妹两个大概都累坏了,几乎是沾床就睡了。
邹夫人看了一眼女儿眼下的乌青,重重叹出口气。
“瞧你三叔公一家子今儿的架势,我都不好意思说实话。”
玉婵点点头,忍不住眉尖微蹙:“只是杏花村就这点地方,咱们这回还不知要住多久,家里的事日子长了怕是瞒不住。今日他们又是帮忙收拾又是送吃食,回头咱们也送些谢礼过去。只是无功不受禄,往后咱们尽量不欠人家人情债。”
第10章 开祠审问
翌日清晨,玉婵代母亲去三叔公家送谢礼。
三叔公邹茂才家的男人一早都下地干活去了,东西是他家长孙媳妇秦氏接的。
秦氏接了礼,笑呵呵将玉婵拉进屋,一面往她手里塞晒得干干的甜枣,一面拿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她。
“妹妹出落得越发有出息了,这细皮嫩肉的跟我们就是不同。沈家姑爷几时回来?这回日子该定下了吧?”
玉婵面露羞赧,只笑着应答。
“堂嫂说笑了,沈家哥哥进京赶考还未归来,旁的我也不清楚。”
秦氏又说:“妹妹来得正好,祖父出门前嘱咐,说晌午请叔婶姊妹几个都上咱家吃,也免得家里费事。”
玉婵再三谢过她的好意,只推说家里还有事要料理就不过来叨扰了。
秦氏又拉着她问长问短,玉婵都耐着性子一一应答,临了又被她追出来塞了一篮子香瓜和一只黍米枕头说是孝敬她娘的。
玉婵拎着篮子从邹老太爷家出来,看看日头都快到晌午,彼时竹篱茅舍间已是炊烟四起,遂加快了脚步朝自家走去。
谁知刚走到家门口,便被一股浓烟迷了眼,紧接着又有一股重重的糊味儿飘出来,推门进去一看,见邹夫人、玉容母女两个灰头土脸地从灶房里跑了出来。
“怎么了?”玉婵有些错愕地看着母亲妹妹问道。
邹夫人有些尴尬地抬手擦了擦额上的灶灰,讪讪道:“没,没什么,我本想着时辰不早了,该烧饭了。一不小心,不小心烧糊了。”
玉容抚着咚咚跳个不停的胸口,指着白生生的一张小脸抱怨道:“阿姊,你不知道,方才吓死我了,那火差点就蹿到我脸上了。”
说完又转头对母亲道:“娘,咱们还是别做了,反正三叔公家的人待会儿就该请咱们过去了。”
“不行!”
邹夫人、玉婵几乎是同时开的口。
玉容一脸不解:“为什么不行?三叔公家不是回回都做好了饭菜叫咱们过去吃吗?”
邹夫人无奈地叹口气:“那是从前,从今往后能不麻烦的就别麻烦人家。”
玉容有些不服气地撇撇嘴角:“以后是以后,今日,今日人家都做好了,请咱们咱们不去岂不是辜负了人家一番美意?”
玉婵垂头看了眼手里的竹篮,一脸平静道:“不会了,我方才已经同他们说了今日咱们家里有事就不过去了。”
玉容哭丧着脸:“那晌午这饭谁做呀?”
玉婵想了想,这还真是个问题。
旁的不说,就说他们一家五口的吃穿就犯了难。
邹夫人作为当家主母的二十多年,外头事事有丈夫掌着,家里头也有管事嬷嬷帮着。
丈夫的吃穿都是她亲手照管,可生火劈柴这样的粗活儿却还轮不到她。
而他们姐妹三人打小也是当大家闺秀养着,读书识字自不必说,洗衣做饭却没一个擅长。
玉和年纪小,玩儿心大,好不容易回一次乡下看啥都新鲜,起初还有力气在院子里跑跳。
等到了晌午,闻着从各家烟囱里飘出来的饭菜香,才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跑回来眼巴巴地望着邹夫人。
“娘,我饿!”
邹夫人想着方才锅里烧得焦黑的饭菜,无奈地叹口气,牵起小女儿的手。
“和姐儿乖,娘先带你吃些点心垫垫。”
玉婵回头看了眼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的邹文廷,脸上还是看不出什么情绪,好在精神头看着还不错。
玉容顺着姐姐的视线望过去,有些垂头丧气道:“唉,阿姊,你说爹什么时候才能好?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城里?”
玉婵摇摇头,勉强朝她笑了笑:“肚子饿了吗?进去看看还有什么能吃的没有。”
玉容点点头,正准备进去帮忙,一眼瞥见袖子上方才被火星子烫出来的两个洞,险些哭出来。
“这可是上等的杭绸,上个月过生辰才做的,这就烧坏了。阿姊,我们哪儿会做这些?早知道就不该叫家里的厨娘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