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妻阿婵(197)
说着伸出一根手指指着他下巴上的印子道:“您这里还是那年清明喝多了在门前跌了一跤,下巴磕到门槛上留下的,这您总抵赖不了吧?”
老头儿有些心虚地转了转眼珠,依旧是矢口否认。
“天底下有疤的人多了去了,怎可以此断定我便是你的祖父。诶,你也瞧见了,我这里除了这些不值钱的药材桌椅,可以说是一贫如洗了。将来就算是两腿一伸,翘辫子了,也不能叫你分到什么值钱东西。你这丫头又何必巴巴地凑上来非要认我做祖父?”
玉婵双手叉腰瞪他:“谁要您的这些破东西?我自己有手有脚能赚银子,就是给您养老也不成问题。您倒是说说到底为何不肯同我们相认呐?”
老头儿装聋作哑,继续摆弄自己手里的药材。
玉婵见他油盐不进,也不气馁,干脆在他家对面租赁下一座宅子,每日里把那“周家医馆,免费义诊”的牌子往他门前一放。
左邻右舍与前来瞧病的老主顾见周家医馆对面又开了一家新的周家医馆,就指着她的那块牌子问:“小后生,你同对面的周老先生是什么关系呐?”
玉婵则是会指着对面装聋作哑的老头儿大大方方地告诉他们:“对面那位周老先生正是我嫡亲的祖父。”
大家伙将这爷孙俩仔仔细细打量一番,果然察觉出那眉目间有着几丝一家人的相似。
于是又有人去问邹茂年:“周先生,您不是说没有家人吗?什么时候多了个孙子呀?”
老头子翻着白眼拒不承认,起初看她打出医馆的牌子很是不以为然,直到亲眼看见她给一个摔断腿的老翁接骨才开始相信她真会医术。
小后生人生得好,非但看诊开药分文不取,脾性又没得挑,总是能耐着性子听阿翁阿婆们唠家长里短。
阿翁阿婆们也不白占人便宜,地里的萝卜,院儿里的鸡蛋,河里的鱼,家里有什么就捎上一点。
一些时日下来“小后生”的医馆门庭若市,老头子那边则冷冷清清。
第110章 横加阻拦
不知内情的左邻右舍们瞧见他总忍不住要夸两句:“您真是好福气,有了小周大夫这么个好子孙传承医术,往后就可安安心心坐享清福了。”
老头子心里有些憋闷,索性关了门板,眼不见心不烦。
他常年独居,家里东西很少,除了书柜、药柜,连口像样的衣箱也没有。
衣裳鞋袜统共也就那么两三套,换来换去穿,旧了破了也不缝补,将就着穿。
灶房里更是空空如也,除了一口大铁锅和邻居们送的萝卜青菜,连块儿肉也没有。
玉婵给人瞧病之余得空给老爷子打扫屋子,做做饭,缝缝补补。
她针线功夫不错,饭却做得马马虎虎。
老头子一连几日吃着口味复杂的铁锅乱炖,终于忍不住勒令她不许踏进自家灶房一步。
玉婵一脸无辜地垂头看着碗里的东西,荤素搭配,分量十足。
魏襄那样挑剔的人吃她做的东西也是眉都不带皱一下,由此可见也……也没那么难以下咽吧?
老头子进了灶房关起门来一顿叮铃哐啷,不多时便端着几道堪比酒楼大厨的菜式出来了。
“吃吧,吃完明儿别再来嚯嚯我家灶房了。”
老头子扬起下巴,一脸倨傲地将筷子递到她面前。
玉婵接过筷子夹起一块儿红烧肉放进嘴里,忍不住眼前一亮,有些好奇地问:“您老人家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真没想到您的手艺这样好。”
老头子哼哼两声不去理她,自顾自地抿着小酒数着炒黄豆。
玉婵依旧每日拎着菜蔬米面去老爷子家蹭饭。
直到初八这日,玉婵早上开门出去买了老爷子最爱吃的豆腐脑给人送过去,却发现他家里空无一人。
玉婵问邻居家卖豆腐的阿婆,阿婆指着南面的小山坡道:“许是上山采药去了吧。”
玉婵有些担心老头子在山上跌了跤,磕着碰着,连忙跟过去找。
上山找了一圈,最后看见老头子孤零零的一个坐在一座坟包前对着几碟子小菜自斟自饮。
玉婵心中诧异,悄悄躲在草丛中一瞧,坟包前的小木牌上写的竟是:“爱妻杭氏之墓。”
老头子先给小木牌底下放着的小酒杯里满上,而后给自己倒了一杯,端起来一饮而尽,微微侧头看向身后:“来都来了,出来吧!”
玉婵有些心情复杂地上前,望着他身前的小坟包问:“祖母她老人家不是葬在杏花村的邹家祖坟里吗?这里的是?”
老头子语气平静道:“老婆子临终前说最遗憾的便是没能回嵊州老家看看,我便带了她生前最爱穿的一身衣裳回来葬了,也算是全了她的临终遗愿了。”
玉婵在祖母的衣冠冢前跪下,重重磕了三个响头,跪坐着侧头看向神情萧索的老头儿问:“您总算是承认了?”
老头子抬眼看了眼老婆子的墓碑,有些破罐子破摔地嘟囔道:“那又如何?总之我是不会跟你回去的?”
“您难道就不想见见我爹和我姐姐妹妹们吗?”
“子子孙孙不过前世欠下的债罢了,有什么好见的?”
“您在怕什么?”
“谁说我怕了?”
“您当年到底做了什么?得罪了什么人?以至于那些人这么多年都不肯放过咱们一家。”
玉婵鼓起勇气问出这埋藏心底已久的疑问后便满心忐忑地盯着老爷子那张饱经风霜的面容,默默等待着一个答案。
老爷子始终目不转睛盯着面前的坟茔,正要说话,忽听得山脚下一片异动,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不由分说抓了玉婵的胳膊往山林中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