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折她(144)
“连你都去了一次长安,”母亲私下和她说,“棠棠怎么不叫我去?我还是她的……”
惜兰打断了她:“那是阿妹当时病了,陛下召我去照顾她的。”
“病了?”云氏还是第一次听长女说,想起当时的情形,明悟了,“也是,当年,棠棠的心里这样苦。”回忆起当年的一幕幕,她有些坐立难安起来,勉强笑了一笑,“都是我与你阿父的不是,我们不该……幸好,如今都苦尽甘来了。
“我们家,自然是了。”惜兰垂目道,“但妹妹心里怎样想,我就不得而知了。”
云氏徒劳张了张口,想起次女从来别扭的性子,不由得慌张了起来。“陛下都待她这样好了,她还能再想什么呢?”云氏急急忙道,“总不能还念着前头的临淮王吧!”
“当年,”惜兰忽然淡淡开口了,“您也说临淮王待妹妹很好。”
云氏的表情一变。
“人都不在了,你还提他做什么!”她厉声道,“莫要让旁人听了去,给你的妹妹惹来祸事!”
说的这样冠冕堂皇,分明是怕给自己招来祸事吧!惜兰无话可说了,只得沉默。云氏见女儿不做声,心里头越发的发虚:“当年,是我对不住棠棠,但你弟弟在他们手上,我不能不顾及他呀!”
“从小到大,阿母顾及的阿弟还少么?”惜兰说,“偶尔,也要为阿妹想一想吧!”
云氏久久愣住了,惜兰叹气道:“母亲既不把妹妹当女儿,又怎么还想着,她会继续把您当母亲呢?您与父亲,还是稍稍收敛些,莫要太张扬了。若惹上了什么祸事,我与阿弟,必然是保不住您的。”
从来乖巧听话的长女,忽然说出这样的话,云氏简直不能相信。但她想着女儿方才说的话,心慌之下,根本没来得及去责骂她。惜兰站起身,回头看了眼母亲,还是离开了。
回想起前些日子和母亲的交谈,惜兰微微有些走神,但邵全的一句话又把她拉回了当下:“封侯,我是不敢指望的。但你说,我何时能迁往长安去?”
惜兰仿佛不懂他的言下之意,只是说:“这就要看郎君的差事做的如何了。”
邵全的神情一呛,还要说什么,惜兰撇过了脸。因为阿妹的缘故,从县丞升做了九阳郡的郡监,还是不满足么?她平静地说:“我有些累了,想独自休息一下,就不与郎君说话了。”
邵全不由得气恼起来,但还是忍下了怒火,出言关怀了惜兰几句,才离开了。惜兰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总之不是回衙门,就是去侍妾那。惜兰早就不在意,也不伤心了。现下,他是绝不敢休弃她的。
想起了妹妹和弟弟,惜兰又有些担忧了。她默默念祷了许久,才稍稍安心下来。
与惜兰一样,千里之外的长安,惜棠也一样担忧着小弟。
言恪离开了长安,小树伤心了一阵,很快又活泼了起来。每日在披香殿东蹿西跳,快乐的不知今夕何夕。在沉迷小兔子以后,小树又有了个新的爱好。
“阿母看我画的叶子!”小树一拍小胖手,自信地对惜棠说。
惜棠看着纸上糊成一团的黑色,实在说不出什么夸赞的话,就问:“小树画的是什么叶子?”
“随便什么树的叶子都行。”小树可不好糊弄,“阿母,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惜棠摸摸他的脑袋:“小树画的很好。”
小树很得意,一把抓起笔,继续笔走龙蛇。惜棠看着他嘟嘟的脸颊,眉眼五官都像极了她,唯有下巴能隐约看出一点谢洵的痕迹。
小树念叨了好久的阿父,但在谢澄对他的态度有所变化后,就不再睡觉都紧紧抱着长命锁了。孩子有了安全感,这是好事,可是为什么,有时候,惜棠会感到难过呢?
回过神来,小树已经把一棵树画好了。他不要惜棠的回答,把笔一扔,就去寻宫女姊姊们的夸赞。被夸了一圈,小树有些晕乎乎的,高兴地在惜棠面前举起画:“阿母,小树喜欢画画!”
惜棠含笑抱住闹腾的孩子,温柔亲吻着他软软的头发。小树全身都暖烘烘的,这样活泼快乐的小家伙……“小树知道吗?”她轻声说,“你的阿父,他也很喜欢画画。”
忽然在母亲口中听到了父亲,小树不由得呆住了。他愣愣地看着惜棠,惜棠的眼睛有些酸涩了:“怎么?小树不是说自己喜欢画画吗?”
“对,小树喜欢!”找到一个和父亲的共同点,小树高兴极了,他羞涩地扭了扭小身子,“那以后,会有人来教小树画叶子吗?”
“会的,”惜棠说,“小树会越画越好看的。”
小树咯咯笑起来,蹦下了惜棠的膝盖,去和灵儿分享这个好消息了。望着他蹦蹦跳跳的背影,惜棠很缓慢地抬起了手,捂住了自己的心口。在这世上,如果连小树都忘记了他,又有多少人会记得他呢?
在初春明媚的晨光中,没来由的泪水,忽然浸湿了惜棠的眼眶。
惜棠与小树的对话,是没有避着人的。何况还涉及了谢洵,皇帝在披香殿安排下的人,不敢耽搁片刻,立时就汇报入了皇帝的耳中。
皇帝神情冷淡着,没有言语,在来人瑟缩的神情中,挥手让他退下。来人擦着冷汗告退了,而在甘露殿中,湿汗却一点点润透了卫和的脊背。
伺候的人在想什么,皇帝当然不去理会。他再次执起了毛笔,饱满的墨汁滴滴地流下,半张纸都被染黑了。皇帝面无表情看着眼前一大团的墨渍,是多么像阻拦在他与惜棠之间的谢洵……他脸上的神情令人胆寒不已,卫和看在眼中,只觉得先头的临淮王若是尚在人间,必然是要再死一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