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折她(178)
这短短的一句话,顷刻间把谢澄碾成了齑粉,也让一旁跪着的宁锡惊骇欲死。他额头死死抵住殿砖,不敢发出丝毫的声响。听闻了这等秘辛,今日过后,他还能活着么?汗水打湿了宁锡的脊背,他再也听不清任何的声音了。
谢澄颓然低下了头,在过往二十多年的人生中,从未有人能把他逼到这个地步。面对着惜棠,他算是尝遍人生的所有不可能了。“我知道了……”他喃喃说,“我不会想杀他的,你可以放心了,”
惜棠怔怔地看着他,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谢澄连再说一句话的气力都没有了。他的眼睛疼痛不已,却连一滴眼泪都流不出。“你回去吧,”谢澄神情麻木,“我不会害他的。我保证。”
不知怎的,惜棠回去了。当她走出甘露殿,仰头望着眩目的烈阳,心里还在想着方才谢澄的模样。他看起来是这样的伤心,这样的颓然。惜棠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满脑子都是他方才灰败的脸庞。可是言而不信的难道不是他吗?
惜棠全身冷的一颤一颤,送她出来的卫和忽然默默出声了,“夫人,您误会了,陛下只是试探了下宁大人,完全没有……”他看惜棠一眼,垂下了头。
惜棠跳的飞快的心,忽然心腔里凝住了。
一连好几天,他们都没有再见面。
惜棠整日待在披香殿,相对应的,谢澄也一整天的闭门不出。窗外阳光明媚,实在是个出游的好时候,谢澄素来是个好热闹,喜排场的,但如今他是一点外出的欲望都没有了。
这样好的时节,万物都在生长,在攀越,而谢澄,却在一点点地下沉,腐烂。
他知道,只要自己走出甘露殿,还是那个受人拥簇,受人敬爱的天下之主。万事万物都握在他的掌中,这里还是他的天下,他的皇城,他仍旧可以随心行事,为所欲为,他还是他,并没有因为得不到一个女人的爱,忽然就变得什么都不是了。
可是,可是……
谢澄的心真的很痛。
但这痛,又和之前的痛不同。之前再难过,再痛苦,他终究还是心存期盼,心存侥幸的。但前几日惜棠的话,把他所有的一切都毁掉了。
想起那一日,谢澄又难受起来了。他心脏蜷缩着握不住笔,眼前的奏章都有些发昏了。刚喘了几口气,底下人忽然来报:“陛下,陛下……”
谢澄疲惫道:“说。”
内侍深深地低下了头:“临淮王求见。”
谢澄的神情冷下来。
“他来作何?”他声音轻轻地问,“是来瞧朕笑话的么?”
左右汗湿额头,无人敢应。
谢澄一甩笔,冷冷道:“让他进来。”
谢洵想进宫很久了。
前几日,惜棠在甘露殿闹出了很大的动静,连宫外都有所听闻了。起初,谢洵还能沉住气,但之后的几天,皇帝都没有临幸披香殿。谢洵就知道了情况的不对……是因为他,两人才闹成这样的吗?
谢洵,怎么都不想自己连累惜棠。若是为了他的缘故,惜棠和皇帝有了不快,那最后受伤的一定是她。谢洵忍不住了,今日,他终于进宫里来了。
父皇活着时,皇帝的燕寝还是金华殿,但这个兄长登基后,不知哪年把寝殿迁去了甘露殿。朝臣们说了一阵,见皇帝没有要改主意的意思,就听之任之了。是了,他这个兄长,从来都是肆意而为,无所顾忌的……
时隔四年,谢洵再次来到了甘露殿。上次和皇帝私下对谈的场景,谢洵已经记不太清了。那时,皇帝还没有对他的妻子生出恶念,面上,他们仍可以是相处和睦的兄弟。但如今,一切都大不相同了。
皇帝坐在高处,冷冷地,看着谢洵走进。他冰霜一般的神情,再也不能叫谢洵生出畏惧。对于皇帝,他的心中,只余下了冷火般燃烧的纯粹的恨。
“九弟弟死了几年,连为人臣子的礼数都忘了么?”皇帝轻声问,“还是你觉得有她在,朕再也不能拿你如何了?”
“我从不觉得。”谢洵冷冷道,“无论你做出什么事,我都不会觉得意外。”
皇帝微微笑了一下。
“所以你今日来,就是为了和朕说这个的吗?”皇帝仿佛很有趣地说,“九弟弟,你尽日都只需待在府中,偶尔陪一陪小孩。而与你不同……朕很忙。”
“正如你所说的,陛下。”谢洵的语气无波无澜,“这是我的孩子,我当然是要陪他的。”
恼恨的神色,在皇帝黑漆漆的眼睛里一闪而过。皇帝换了个闲适的坐姿,冷冰冰的视线凝住他。
“你到底是要来说什么?”他语气轻柔地提醒,“朕只给你一盏茶的时间。”
谢洵沉默了一下。
“我听说……”他声音艰涩道,“你与她争吵了。”
皇帝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如果是因为我的话,”谢洵低声说,“请你不要迁怒她。”
“你既如此为她着想,”皇帝的怒火一下蹿了上来,“那就不要再与她见面!”
谢洵的喉咙忽地收紧了。其实,在和惜棠说完话的那一天,他就已经后悔了。是,他是爱惜棠,他不想与她分开,眼睁睁看她投入皇帝的怀抱。
他也有些怨她,她为了他的命,一味只想着与他分开,不顾及他的感受。但他又怎么能怨她?他护不住她,她只能这样做……
他和惜棠说,要她看清自己的心。可她看清自己的心之后呢?他又能怎么做?如果她爱皇帝,那就是他独自痛苦。如果她还是爱他,那痛苦的就变成了两个人。因为他无法和皇帝抢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