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月为客(80)+番外
沈夜雪怅然一笑,随性一想,莞尔问着:“若我揣测无误,公子放我离开花月坊,是为倚仗玉锋门,是为投靠陛下这一座靠山。”
“我所言,可有半字为假?”
只觉这若月皎姿是在怪他唯利是图,沈钦眉目未舒,极有耐心地柔声低语:“若非这样,花月坊会被傅昀远一举清灭,我别无他选。”
“你跟随我多年,应知我的。”
她应知他的,既是知他,又为何似有埋怨……
他凝望这一缕似乎永远攥不住的青烟,觉她太是遥远陌生。
“若我是公子,我也会如此抉择。”她回得如烟如风,好似这世间未有令她留恋之物,淡然平静地与他道着理。
“公子与我皆是为了私利谋事,有舍有得,本是人之常理。”
回望那已然气绝身亡的俏艳女子,沈夜雪悠然再望公子,容色冷淡,不予避讳般问道:“未经公子之允杀了锦月,公子不会怪我吧?”
沈钦微垂眼眸,自是明了她不愿再因此惹祸上身,索性遂了她的意:“锦月是我罚的,与花月坊以外之人有何干系……”
她闻言婉然浅笑,公子最终还是只能对她心软。
“沈夜雪就此拜别,告辞。”
想着这几多年所谋的微许情愫没有白费,她心满意足地离步而走。
顺着小径走出楼阁,她一路畅行,无人敢阻她分毫。
夜凉如洗,千门月淡,玉楼中的飞燕流影止于桃帐内,徒留珠玑红帘浅荡。
沈夜雪悠步于暗巷中,方才所念仍有几缕徘徊于心。
她曾与公子太为相像,觉在此世上寻一人相守而终,就如水中捞月,一梦黄粱。
不,是有的。
那性子张扬的清冽之影猝不及防地映入心绪间,宛若拂过寒冬明月的冷风,落至心底,道不尽寸寸赤心情长。
而这一人却身处险境,因她而起,似要因她而殒。
她该救他的,暗藏至心下一角的意绪莫名叫嚣……
为了留住玉锋门,她理应要奋不顾身地相救。
那疯子曾言,他所揽的一切权势荣华,皆会奉于她手中。
此人若是消逝了,她就真是一无所得,两手空空,成为房中后院姑娘口中的可怜人。
沈夜雪轻然抬眸,见巷陌中翩然公子如玉而立,像是于此处刻意候着她。
面前执扇男子是那贺府贺寻安。
想来自己似是将其所托之事搅了乱,她俯身微拜,以示歉意:“未能帮上贺公子的忙,对不住。”
贺寻安见此忙摆起收好的水墨扇:“此事是我思虑不周,给姑娘添麻烦了,该我道歉才是。”
“离声……”
她心上铺满了顾虑,言出此名时,听这玉面公子也一齐道出。
“离门主……”
作势顿了住,贺寻安欲听她先言说。
心知这位贺小将军已了然了如今局势,可她浑然不知,该从何思绪说起……
沈夜雪思来想去,只柔缓说出一语:“他去了相府,现下音信全无,生死未可知,我想见他一面。”
“贺大将军府明面上投靠着傅昀远,贺公子应有计策能让我所愿。”
明眸中溢着万分笃定,她微勾唇角,唯觉仅有眼中之人能助她这一回。
贺寻安凝眸深思,无可奈何般连声而拒:“傅大人认得姑娘,无论作何举动都难如登天。”
她坚定不移,似在咄咄相逼,话语又带了央求之意。
“贺公子若有法子将大人拖上两刻钟,我可潜入府牢。”
宰相府虽是强手如林,倘若贺寻安前往府上拜访,那隐于暗处的府卫自会将目光落于正堂。
她再由此耍一些伎俩,潜入牢狱探望那人便不在话下。
离声的当下境况如何,她无从得知,只能行此法一探究竟,顺势再想想逃离之策。
这清皎姝色意在何处他明彻在心,贺寻安哪会愿她冒这个险,欲言又止,却是拦不住:“此举凶险,倘若被大人察觉,姑娘……”
“贺公子应过我,劫难当前,将军府会全力相助。”
沈夜雪忽地搬出将军府应下的承诺,仿佛郑重其事地谈着一场交易,这一举是定要成的。
贺小将军瞧此情形不再言劝,轻声作叹后,狠了狠心,与她一般下了决意。
“好,待我召集人马,今晚就去拜见大人。”
听他应允,她眸光霎时清亮,感激万般地欲行上一拜。
然还未俯首,这抹芙蓉玉姿已被他伸手扶住。
贺寻安故作为难般用折扇一敲脑袋,忽有感叹:“唉,看来要失去一颗南海夜明珠了。”
她百思未解,歪了歪头默语倾听,望此风流公子又透出了玩世不恭之态。
“深夜拜访,只能以献礼为由,”慢条斯理地为她缓声讲解,贺寻安趁势调侃,双眉似狐狸般浅弯了起,“献于傅大人的礼,定是要挑个拿得出手的才是。”
已是刻不容缓之际,这贺府小公子竟还有心言趣……
沈夜雪不予理会,知晓他在提点着这次又欠上了将军府,亦或说是欠上他一份人情。
半时辰未及,马车上的銮铃声已从街巷内清脆作响,使得清寂之夜徒添上一阵热闹。
随着贺寻安坐于舆内,她轻瞥身旁纨绔之影,见他已换上了一袭金纹玄色大氅,浑身荡漾着华贵之气,此番像极了入宫面圣的架势。
耳边马车行路声随风飘扬,贺寻安阖眸凝思片刻,忽作好奇:“虽与姑娘相识不长,见姑娘这般关切叶大人之子,我有些惊讶。”
“他必须活着。傅大人与陛下为永绝后患,会除去他和整个玉锋门。”她回得平淡若风,觉着过多并无不妥,况且而今离声本就是她的主,随侍护主乃理所当然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