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玉(103)
风云诡谲,人如雨夜行舟。沈怿到底是又穿上官服,混迹于庙堂。
齐眉梦中所见也越发扑朔迷离,但两人早已交心,她都细细说给沈怿听了。
沈怿的忧愁,齐眉早看在眼里。齐眉从沈怿掌心扣出被揉烂的梅花花苞,她抓起沈怿的手假模假样打了一下,“又糟蹋花,打手。”
沈怿不禁一笑,偏头去亲齐眉脸颊。齐眉抓起沈怿的手,他刚揉烂梅花,手上留下一点残红散发着冷梅香气,齐眉鼻翼翕动嗅了嗅笑起来,“还怪好闻。”
沈怿一手随齐眉拉着,另一只手便抬起折下一支将开未开的梅花,他过长的睫毛微垂的眼,小心把梅花给齐眉簪到了鬓边。
他一双眼睛饱含情意,又十足温柔,几乎让人溺在里面。
齐眉难掩笑意,沈怿温声提议,“那等下雪,我们去京郊老梅林,那处红梅起初是太祖皇帝手植,年年都开得极好,到时候我们就着雪色烤羊,再温些老酒,我陪你喝上两盏。”
沈怿这个打算明显很合齐眉心思,她连连点头,眼睛都亮了起来,“这个好!先把羊肉冻上一夜,再切得薄薄的涮锅子特别好吃!”
风吹得枝头梅花颤颤巍巍。
沈怿轻笑,齐眉眼珠子灵动一转,她拉着沈怿往檐下暖光处去,“不过啊从玉,两盏可是不够。”
可春花秋月,夏荷冬雪,长宁八年就这样过去,竟也未落半片雪。
而长宁九年,平湖之下早已暗潮汹涌,是注定不平凡的一年。
第56章
南凉瘟疫,漠北战乱。
天灾人祸,乍暖还寒时候,一场倒春寒席卷本就不太平的京都,天地间白茫茫一片。
夜半时分,齐眉又一次从梦里惊醒,沈怿睡眠浅,齐眉坐起来他也跟着起了身,沈怿揽住齐眉,“又做梦了?”
齐眉抿着唇嗯了一声,不自觉皱眉细究了一遍梦境,沈怿把齐眉搂在自己怀里靠着,也未多言。
齐眉消化了梦境后,一点不差给沈怿说了,而后把脸埋在沈怿颈窝,她两臂搂住沈怿腰身,有些发蔫说:“你能不能递个折子告假?我想去梅林,我们烤羊去。”
她心里烦躁不堪,急需什么排解一番。
沈怿安抚地顺着齐眉后背,只隔着单薄寝衣完全能感觉到女子的体温,甚至和一点潮湿汗意,梦中所见到底影响到了齐眉。
沈怿答应,“那我们去多住两天,再带个肥猫儿一起。”
齐眉嗯一声,她如猫儿般蹭了蹭沈怿脖颈,又轻轻叼起他一点皮肉咬了下,而后直起身,“我写封信给爹娘他们。”
其实刚梦中并未梦见齐父齐母,齐眉向来梦不见关于他们的事,但齐眉心里慌,便不自觉想给爹娘去信。
沈怿并没有因为夜色阻止,他长臂一伸取来干净衣裳帮齐眉披上,“好,等天亮我就让人送出去。”
雪色透过窗户,微有一些光亮,齐眉随便披着衣裳下床,她吹燃火折子点亮蜡烛,沈怿披了衣裳帮着磨墨。
齐眉几次提笔,也未落下只言片语,她搁下笔叹口气,伸手拉沈怿,“算了,睡吧。”
沈怿微顿,齐眉摇头,她提不起精神,软趴趴拥住沈怿,“没有必要。”
非常时刻,齐父又手握兵马,搞不好就是一个结党营私的罪名下来,往最坏处想,图谋反叛都不是没可能。
沈怿搂住齐眉抱了起来,他声音低缓,“想写就写吧,他横竖是多疑,并不会因为少传一封书信对我多几分信任。”
这说的自然是当朝太子殿下。
齐眉抿唇,沈怿亲亲齐眉头发,“不必太过忧心,这么多年总有些情意在。”
齐眉心知沈怿是在给她宽心,可齐眉不得不想起曾经隐而未言的梦,沈怿浑身血迹的样子她不忍细想,齐眉坚定摇头,“不写,不能赌他有几分情意在。”
沈怿没动,蜡烛光亮下,齐眉瞥见沈怿额头一点白痕,那是前年祭祀时磕破额头留下的痕迹,百般顾惜着但终究留下印痕,平日里不显,此时偶然间注意到,她不禁心下一沉。
齐眉面上若无其事伸手勾了沈怿一缕鬓发在指尖缠绕,她语带催促说:“睡觉,等天亮去京郊梅花观给爹娘祈福。”
结果天还未亮,沈怿就被东宫的人请了去。
齐眉不知沈怿怎么斡旋一番,总归是在晌午前赶了回来,他出去前竟然还吩咐仆人收拾停当,一回来便和齐眉动身去了京郊梅林。
雪花洋洋洒洒,被风吹得乱飘。梅花观下一千多步石阶,马车自然是上不去。
齐眉望着被白雪覆盖的石阶,沈怿撑开伞遮住齐眉,“天色不算晚,应当不用在观里过夜。”
齐眉挽住沈怿胳膊,她其实有些不放心沈怿的腿,他那腿虽然有做戏的成分,但也当真是没有好利索。
齐眉到底还是问了出口,“你腿可以吗?”
沈怿一笑,“没事,只是不知道画画会不会嫌弃一个瘸子夫君。”
齐眉捏了一下沈怿胳膊,她故意回:“那可就有点不好说了。”
沈怿自然看得出齐眉在开玩笑,雪花飞进伞下,沈怿唇角一翘,再把伞往齐眉处偏了偏。
从道观下来天色已经很晚了,但白雪映衬着,天光并不算暗。
丫鬟仆人们早早收拾了院子,酒菜也已经备好。齐眉和沈怿还没落座,沈林便匆匆赶了来,他双手呈了封信给沈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