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女之下皆疯犬(35)
临近戌时,家宴才散了。随后,何楚云与何度雨前往祠堂祭祖。遵循祖训,身为嫡子女的两人须在祖宗牌位前跪至天明。往年皆是如此。
祖祠没有旁人,何楚云也比晚间在家宴时自在了些。
她燃了三炷香,恭敬地对着祖宗牌位叩了三个头。
其实,何楚云并非那种任人摆布的女子。来到敏州后,帮助母亲协力何家内务,没有反对嫁给邓家的提议……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祖父。
何楚云的祖父待她太好,自小就对她宠爱非常。
还说将来要把一半家财的都留给她,决不能亏待了她。
何楚云儿时能是那样一副顽劣的性子,大半都是惯出来的。在家祖父惯着,在外俞文锦惯着。
可无奈,她还什么都没得到,世上待她最好的两人便相继离去了。
何度雨似乎感到了何楚云的黯然不乐,为了哄她开心,神秘兮兮地掏出了一样东西藏在袖子里。
“长姐,你猜我带什么来了?”
何楚云瞟了他一眼,爱答不理地回着:“嗯,什么?”
何度雨摊开手,原来是两块棉布,每块棉布上还各自拴了两根绳子。
他将何楚云搀扶起来,半蹲下将棉布系到了她的膝上,细心地为她做好调整。
“这样明日长姐的腿就不会难受了。”
若是平日,何楚云定要训他几句,但今日是除夕,她看着何度雨嬉皮笑脸,等着她夸赞的样子,难听的话又说不口了。
何度雨,到底何时能长大。
“谢了。”淡淡地回了一句,何楚云又重新跪下了。
何度雨早已习惯了长姐不冷不淡的样子。毫不介意地瘪了瘪嘴也跟着跪下了。
他是个闲不住嘴的,长夜漫漫,旁边又没有别人,他继续与何楚云闲聊着琐事。
“长姐,你可知道广家的广荣?我几个月前与他斗蛐蛐儿他就总输,和他逗鸟他也没赢,被我气得吹鼻子瞪眼的。前几日他说要寻一个品相极好的鸟来将我手里的黑头奇鹛弄死。他还说了,如若再输,就邀我斗私奴。”
何度雨与何楚云分享着他自以为有趣的事,可在何楚云听来无异于在给何家找麻烦。
原来那日她差点被广荣撞见还是托了自家弟弟的福气呢。
旁人她倒是不管了,但那个广荣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于是便嘱咐着,“广荣不是你能惹得起的,你若真听我的,便少与他作对。”
何度雨在何楚云没张口的时候就猜到她要说什么了,便也随口应付,“好好,雨儿记得了。”
他又要扯什么闲话,可何楚云烦得紧,就让他闭嘴莫要再言语。
何度雨只得憋得脸通红,一刻一刻盼着天亮赶紧回去。
与何家无二,邓家的家宴也是嫡庶分开。商贾之家本没那么多讲究,可奈何邓父是个极在意门第之人。就连家中训教都是按照名门大家作的。邓家主桌的人比何家还少。只有邓父与邓意清邓意潮两兄弟。
邓意潮是个会哄人的,一边说着祝词,一边笑盈盈地敬酒,给邓父乐得红光满面。
邓意清却是截然相反,他用着最标致的礼节,起身,拜礼,敬酒,说着十几年如一日的祝词。
邓家主也满意点点头,将他扶起身。
席间,邓意潮趁着家主高兴,似是有意无意地提起邓家与北洲的生意往来。
“爹。儿在敏州适应得差不多了,近来闲闷无聊,大哥却忙得脚不沾地,我心里过意不去,是以想着帮大哥分担分担。爹看如何?”
邓家主本有些为难,邓意潮又道:“爹,儿子在北洲待过几年,与北洲的生意如何经营儿子心里有数,这点您不用担心。”
邓家主看了看邓意清,叹了口气,也同意了。
果然,二儿子连连道谢,口口声声说着三人如何和睦,如何亲爱。
晚间,两人同样来到祠堂守岁。邓家祖宗牌位不算多,但祠堂修得极其豪华。
邓意清身体不好,跪倒半夜便不行了,一直捂着胸口咳嗽。
邓意潮见了还是笑呵呵的样子,“兄长平日还是多照顾好身体,不然他日即便当上了家主,也没命享福不是?”
看似毫无恶意,说的话却叫谁听了都是尖酸刻薄。
将手抬起又掩嘴咳了几声,邓意清面上毫无波澜,淡淡地回:“不劳弟弟费心。”
“那就是弟弟多余操这么份心咯?”邓意潮眉头轻皱,像是被伤了心,又叹道:“为难兄长,身体这样不好还得帮着父亲操持家业。弟弟实在心疼,日后北洲的生意弟弟会好生经营,定不会叫兄长担心。”
邓意清没说什么,邓意潮又有些为难地遗憾道:“唉,没准到时候爹爹又把旁的生意也交给我,那岂不是连看戏骑马的功夫都没了。”
邓意潮说得十分刻意,但邓意清却像块石头一样,无所动容。
但邓意潮也不会因为他的忽视而气急攻心,因为他心里有着旁的计划。到时候定会叫他这个好大哥惊愕惶然。
敏州城另一端,吟湘坊。锦奴奏了整整一天的琴,双指都隐隐透着血丝。
他累得走到门口就差点摔倒,还是宝勤眼疾手快搀住了他,将他扶回屋内。
锦奴歇了一会儿,从柜子里拿出了包裹好的三根烛香,将香摆在房间东侧点燃。
他跪在地上,虔诚地叩拜三次,又迅速灭了香火。
若是被管教发现,定落不着好果子吃。
宝勤没祭拜过谁,也不懂这其中的规矩。
问道:“锦哥儿,你这香是烧给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