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女之下皆疯犬(9)
他与天空之间,隔着数百万斤的大雪。遥不可及,又压得人喘不过气。
他先回过头来,语气也全然失了笑意,又是那副卑微的下奴模样。
“时辰不早,奴该回了。何小姐也早些回吧。”
何楚云也知道出来得有些久了,道:“那便改日再会。”
锦奴睫毛动了动,低着头,“奴只是下贱的乐奴,与小姐云泥之别,何小姐还是,少于奴接触的好。与奴亲近,于小姐名声有碍。”
何楚云被他口中自述的‘下贱’二字刺痛了双耳。她无法容忍这张脸上出现任何自轻自贱的表情。
她的视线落在他缀了一层薄雪的肩头,随后移向他的双眼,有些强硬地说道:“我何曾说过你下贱。”
“可奴——”
“好了。”何楚云脸上露出不悦,眉头微皱,“我不想听你说这些。你只需知道,我从未瞧不起你,在我面前你也不要再说这般自贱的话来。你放心,我不会亏待你的。与我结交,于你没有坏处。”
锦奴后退半步不慎踩到一枝落梅,深深地喘了口气,若有所思。
好像是不敢得罪这敏州上上的贵女,于是轻声回道:“好,奴知道了。若小姐想见,可遣人到吟湘坊寻一个叫宝勤的龟儿子。”
“好。”何楚云又重复了自己方才的话语:“那便改日再见。”
说罢,便踏着落雪迈着略显欢快的步子回到宴院去。
少了些平日的端庄稳重,多了几分少女应有的活泼。
何楚云几年都未闻过如此清新香甜的梅花香了,她深深嗅了一口,回过头朝他挥挥手,才消失在偏门外。
锦奴也笑着朝她拘了一礼。
待她的背影再也看不清,锦奴脊背渐渐塌了下来。
他盯着地上刚刚被她拂落的梅花,双目无神,仿若失了魂魄。
不知站了多久,大雪将他唤醒,锦奴回过神看了看天色,连忙朝吴府为吟湘坊众人准备的偏房方向快速跑去。
何楚云心情不错,回家后想起今日下马车见到那个十分听话的马奴乖乖跪伏在地,令他到自己的院里伺候,提拔他做了珠玉阁的粗使下人。
没理会马奴拼命地感激叩头,何楚云挥了手让他下去,露着笑让喜灵给她烹茶煮花。
炭炉上的茶水正沸,热气腾腾,香气四溢。
何楚云又将院里的其他下人叫来赏了些银钱。
她闲适地坐在窗前,两只带着墨绿蔻丹的漂亮手指撵起桌上的矮杯,将那幽香的花茶送入口中。
一杯暖茶入胃,何楚云像是喝了一剂良药一般,周身都舒服起来。
她望着窗外还在纷扬的雪花,深叹了口气。
虽然他不是真正的俞文锦,但自己就是得到了一丝宽慰。
她见到他,就能想起儿时在京中的快乐,想起她的青葱年华。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仿佛又重现在眼前。
她很久没有发自内心的快乐过了,如果可以,她宁愿做一辈子不谙世事的少女。
可她不能,她爹是个无用的,弟弟何度雨又成日吃喝玩乐混沌度日,半个家的重担都压在她身上。
她需要顾好外强中空的侯府脸面,需与人为善又要保持王族后裔的高贵。
她太累了。
今日见到那个乐奴,她才有了得到喘息的感觉。
她向来是讨厌嫌弃奴籍之人,可与那个锦奴接触,她却丝毫没有产生嫌恶。
即便不是俞文锦又如何,只要她高兴,那个锦奴就可以是任何人。
何楚云两指撵了撵玉佩,发自心底地期待下次相见。
第6章
暮色昏沉。何楚云靠在躺椅上在廊庭的老位置赏雪。
椅子旁点着几盆核桃碳,这核桃碳在寻常富贵人家都是家中地位尊崇的人才能使,她却把这东西拿到外面用,如平民百姓家的木柴火一般。
若是别人见了肯定要说她暴殄天物。
平日里何楚云虽待自己大方,但也不至于如此奢侈。
只因这些碳火都是邓意清派人送来的,还说使完他再着人来送。
邓意清这几日没少送值钱的物件过来。
商人重利,心思缜密,有着自己的盘算。
果然,这些日子他频繁送东西,连吴铭慧都听说了她与邓意清情投意合,相得甚欢。
想必让敏州人都知晓侯府嫡女年后要与他定亲就是他们家所图的。
不过她倒也不矫情,他送她就用。她又不心疼别人的银子。
没一会儿,何家庶出排行第五的庶女何乘雪来了。她身后还跟着几个端着方木盘的下人。说是那邓家又送来了许多好玩意儿,她挑了些顺眼的给长姐送来。
认出这是核桃碳,何乘雪眸子闪了闪,撑着笑意,道:“长姐的吃穿用度合该是最好的。妹妹真羡慕长姐能寻得这样一门好亲事。”
她让下人把东西放下,又道:“自从得了长姐年后定亲的消息,咱府上的日子好过多了。”随后又意有所指,“这不,前些日子爹爹还给了度雨不少银子,度雨拿上银子就到萧州逍遥去了。”
何楚云知道她话里的意思,无非就是讽刺她身为侯府嫡女,还要被卖商人换银子给家中弟弟逍遥。
可她从来不吃这套,何楚云看都没看她,语气听不出丝毫不悦,“是啊,就何度雨那性子,再败祸下去,将来把家中亲眷发卖作奴换银子也说不定。”
说罢,她才轻轻将头转向何乘雪,道:“妹妹还是早考虑婚事将自己嫁出去离开何家才好。对了,妹妹有相看好的人家了吗?看咱家如今用度也上去了,要不我让娘也给妹妹说一个商户如何?我看城南卖擦脚布的小作坊主还不错,妹妹可要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