濯英(119)
她固然是有错,可归根结底还是寒昼的错。
他为什么就不走呢!他要是走了,哪里还有这些事?
钟浴恨落心上,牙齿都咬出了响,自己猛然听见了,顿时更加羞恼。
竟然为了他生这样大的气,倒真是把他放心上了!
相较于钟浴的气急败坏,寒昼可算得上悠然自得。
红梅尚开着,幽幽的香味占据了他的心,他想可以折几枝带回去插瓶,山茶花的香味实在太淡,他知道钟浴其实是更喜欢浓烈的花香,因为曾给她送过花。
只是红梅花期将过,枝头多是一些开过了的,有衰败之意,还在盛期的花算不得多,满枝明媚鲜艳的则更是少之又少,需要他好好花费一番心力细细寻觅。
寻到第七枝,要攀折的时候才看到花下有人。
少女有鲜艳的脸庞。
是阿妙。
在花底下,看着寒昼,缓缓地笑起来。笑里有悲凉意。
寒昼已经知道她是芳苓的侄女,对她也有几分耐心,因此也回以礼貌的微笑。
“今天书还是没有到。”
过往的一段时日里,阿妙每天都到钟浴的住处去,找寒昼,她有正当的理由,她问寒昼,答应送给她的书有没有到。
书总是没有到,阿妙的欢喜却一天胜过一天。
她想和寒昼说话,只要书没有到,她就可以去找他。
书今天也是没有到,可她却不是很高兴。
“那可以送花给我吗?”她轻声问寒昼。
寒昼笑道:“当然可以。”说着,折下那枝花,递给阿妙。
阿妙却没有接。
她看着寒昼怀中的花,伸出了手指,“我想要那枝,可以给我吗?”
阿妙得到了那枝花,可是仍然很不高兴。
她的神色甚至称得上苦痛,她看着那枝花,倏然流下了眼泪,她看向寒昼,用一种失魂落魄的声音:“我知道你折花是为了送她。”
她已经见识到寒昼对钟浴的爱情是如何的牢固,哪怕在她看来钟浴完全不爱他,他却依旧固执地爱她。
方才看着花笑那样开心,是因为想到了送花给她时的情景吗?
她感到心碎,甚至绝望。
她何尝不知道她喜欢的人对她的温和只是柔和的敷衍,更深处探究则是疏离。
她想不到办法去得到他,她已身处绝境,但她不肯放弃,她愿意放下她的自尊,问他一句:“为什么那般喜欢她呢?是因为她的脸吗?”
寒昼不能再维持笑意。
他一早就知道这少女的心事,是因为她一直克制着自己没有做得太过他才愿意装作不明白,为的是两个人好,毕竟不是什么喜事,如今她挑明了,便是摆到明处的麻烦,他便再不能装聋做哑,他心里是有厌烦在的。
他一句话也不想再说,转身就走,正看见不远处完全呆住的芳苓。
芳苓正是来找寒昼的,她想寒昼是知道钟浴为什么忽然不高兴的原由的,想找他问清楚,一路找过来,却不料听见侄女的那些话。
阿妙并没有说几句话,说的那几句话听起来也没有什么深意。
但芳苓就是懂了。
阿妙常去钟浴那里她是知道的,但是她一颗心全在钟浴和女儿身上,便没有怎么管过这一向玩心大的侄女,没有想到……
这个侄女实在胆大包天!在芳苓看来,阿妙几乎犯下死罪。
但那毕竟是亲侄女,芳苓还是想着她的,所以她必须先去找钟浴。
她是跑着离开的。
她一跑起来,其余两个人便着了慌。
芳苓一口气跑进内室,钟浴根本没有反应的机会。
她当然没有睡,而是弯着腰盯着正在柳条篮子里睡觉的阿慧看,芳苓突然闯进来,使她有一种偷窃被捉之感。
她有些尴尬地站直了身子。
而芳苓根本没有注意到钟浴的别扭,她待钟浴的心是一颗实的,她只对钟浴讲实话,不会有隐瞒和欺骗。
钟浴很快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当然是不在乎。
“四郎是完全的良人,家里亲人也都是好人,只他父亲存着一些门第之见,其余都很好,没什么不妥之处,你不必为她担忧。”
芳苓是真的急:“你不要再玩笑!”
钟浴皱起了眉:“我哪里同你玩笑?”低头看了一眼,又说:“你小声些,不要吵醒阿慧。”
芳苓在她身上当真是看不出丝毫怒气,一时间怔住了。
“你真的不生气?”
“为什么生气?”
“四郎是你的人!”
“他不是!我赶不走他而已!你不要这副表情!阿妙若是真成了事,我感念她的恩德!我现在是真的心烦!他在这里不走,要我爱他,我怎么做得到?他要愿意带阿妙走,我把半数家财都给阿妙当陪嫁!”
“可是四郎爱的是你啊!阿妙怎么配?”
钟浴反问:“阿妙怎么不配?”
“因为我们只是你的奴仆!奴仆怎么能肖想主人的东西?”
因为这句话,钟浴冷静了下来,她沉默了一阵儿,忽然笑了一声。
芳苓也早不说话了,自钟浴开始沉默,她也逐渐冷静,但钟浴一直不说话,她慢慢忐忑起来,钟浴笑出了声,她听了简直头皮发麻。
“濯英……”
钟浴还是笑,“你可知你方才那句话使我忆起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