濯英(161)
“没有取……父母至今不理会我。”
“真是过分。”
寒昼也道:“我也很气。”
去安定前,钟浴到过澜都,有些事自然清楚,方才的话,其实是明知故问。
“他们不理会你,我们也不理会他们,我给你取字,你要不要?”
寒昼笑了一声。
钟浴有些不高兴,皱眉问:“怎么?你不愿意?”
“你先告诉我,取了什么字。”
“我取同曜两个字,日出有曜,天地共明。”
寒昼闻言有些失望,“这般正经。”
这一回轮到钟浴笑,“你想要什么不正经的?相思?还是梦萦?”笑完她正了脸色,轻声道:“天地共明,到时你与我一道还家……”
第84章
寒晳拿到寒昼的书信,喜不自胜。她当然想立即展开来读,不过她是个孝女,不敢不敬父母,于是带着信急忙去找父母。
寒复颜谧同在园林乘凉。寒复不久前害了寒热,卧病多日,颜谧衣不解带地照料,身上也过了些病气,发起热来,好在不重,夫妻两个便一处养病,近来也一齐痊愈。病愈后,两人都觉头脑昏沉,便听医者的话时常到园林中行走发散。寒夙许韧此时也同在园林,四个人不时说些话。
许韧已有孕七月,身子重得厉害,脸却比先前消瘦,显然是受了不少罪。
颜谧是亲姨母,心里疼得厉害,安慰道:“再撑一撑,撑过这几个月,也就好了,咱们做女人,难免要经这一遭,都是没办法的事。”
许韧却不觉得辛苦,摸着滚圆的肚皮笑道:“只要他将来乖巧,我纵是再辛苦,也是值得的。”
这话使颜谧恍惚起来。许多年前,她也说过差不多的话。
她怀第二胎时,比头胎不知辛苦多少,吃什么吐什么,渐渐的没胃口,什么都吃不下去,可还是一直吐,不过半个月,人就瘦得不成样子,她母亲心疼得掉眼泪,可她却是无怨无悔,只是隔着肚皮抚摸她的孩子,想象他生下来后的模样,她告诉自己的母亲,她实在爱他,并不觉得辛苦,只要他好好的,一切都值得。
她是因为爱他,才把他生下来。
可是她爱的那个孩子,如今在哪里呢?过得好不好?
思及此,眼泪不知不觉地落下来。
许韧先是见姨母失神,并不怎么当一回事,后来又见姨母满脸哀戚,心中不禁有些担忧,如今见到了眼泪,顿时心惊肉跳,急忙大声呼喊,想要姨母回魂。
她这一喊,自然惊动了园中其他人。
寒夙当即丢下叔父,快步上前查看,寒复也急忙走过去。
这时候,寒晳走进园林,见一家人俱在,深感巧妙,实在是好,心里更加高兴,再顾不上仪容,提裙跑过去,高声喊:“长年来信了!”
颜谧听得“长年”两个字,在自己还没意识到的时候,身子就已经遽然立了起来。
“快给我!”
寒晳自然急忙呈上。
一卷素绢,两丈长,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白绢甫一打开,许韧就抬袖掩住了口鼻,皱眉抱怨道:“什么味儿?这般难闻!”她受不住,边说边急急往后退。
没有人理会她。
四个人,面皮皆与白绢共色。
任谁也能瞧出不对来。
“怎么了?”许韧问。
还是没有人理会她。
许韧皱紧了眉,再次上前。
那味道可真叫人受不住,到底是什么?
忽然,她想到什么,连忙探头去看绢上的文字,待看清了,脸色也一样便做雪白。
“是血……”
她惊恐地说。
一封血写就的绝命书。
上诉深情,下愧负恩,共千余字。
千余字……要流多少血?
“长年,我的长年……我的儿啊!”寒复大叫一声,蹶然而倒。
“叔父!”寒夙眼疾手快,慌忙去接,接住了,才要松一口气,就听到寒晳焦急喊出的一声母亲。
园林立时乱成一团。
施过针,寒复悠悠转醒。
寒夙靠近了,轻声喊叔父。
只是很轻的一声,羽毛一样软,寒复却受到了极大的刺激,一瞬间瞪大了眼,喉中嗬嗬不止。
颜谧这时也已经醒了过来。她比寒复好些,身上并不见异状,只是沉默。沉默得厉害。
寒晳在母亲面前哭,手里还攥着寒昼的血书。
“如今可怎么办呢?母亲,我的心疼得要裂开了……长年……”她猛地趴到榻上,手臂间传出呜呜咽咽的哭声,“我弟弟可怎么办呀!”她一直哭。
哭到再哭不出来,她抬起头,一双桃子似的眼睛,满是血丝,盯着她的母亲,哑声道:“怎么能不管他呢?”
颜谧静静地看她的女儿。
她的眼神使寒晳的心再一次痛起来,捧脸大哭。
寒复由寒夙搀着走过来。他不管痛哭的女儿,只是看他的夫人,他儿女的母亲。
“夫人……”他轻声喊。
颜谧一动不动。
寒复提高音量又喊了一声。
只要不是聋子,不会听不见。
可颜谧就是一动不动。
分明是装聋作哑。
“夫人!那是咱们的儿子!仅有的儿子!”寒复老泪纵横,“没有了他,我可怎么活!”他用力捶自己的胸口,砰砰作响,声音实在骇人,寒夙急忙出手制止,连声喊叔父,企图唤回寒复的神智。
见此,颜谧不过撇了下嘴角,讽刺意味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