濯英(27)
太妃却不动。
片刻后,她做出了决定。
“我还是先瞧瞧她吧,叫我瞧瞧,只一眼……”
她还是往内室去。
找遍了,没有。
她着急了,“在哪里?怎么没有?”
颜夫人道:“在浴房呢,毕竟在冷水里泡了那样久……”
太妃撞开了浴房的门。
浴房里水汽氤氲。
除了头颅,钟浴整个人全浸在温水里,她恬静的面容在雾中若隐若现。
太妃安静地看着。
何止一眼。
良久,太妃说:“我们走吧。”
太妃和颜夫人并肩走在路上。
太妃问颜夫人:“她是谁呢?叫什么,家在哪里,家中又有哪些人……夫人全都告诉我……我知道了,才好报答……”
颜夫人道:“名字呢,唤作钟浴,家里哪里,我并不知道,至于家里人,只听她讲过一个父亲,早故去了……再多的,也就不知道了。”
“死了?”
颜夫人点头,叹着气道:“这样好的一个孩子,竟然受这些苦楚,天也实在太为难人。”
太妃再不说话了。
小孩子的哭声,哪怕隔了很远,也听得见。
太妃听见了,脚下快起来,几乎是跑了。
颜夫人紧跟在后面。
太妃将要进门,一个男人却忽然出现,挡在了她身前。
男人面色冷凝,出口便是质问,“你到哪去了?”
颜夫人停住了脚,行礼,喊殿下。
这拦了太妃路的男人,正是当今的齐王,太妃的继子。
太妃不理会她的继子,她越过齐王,径直往屋中去。
不过片刻,屋中幼童的哭闹声便再没有了。
齐王转回脸,看阶下的颜夫人。
颜夫人当即低下了头——因为心虚。
齐王缓步走下台阶,停在了颜夫人的面前。
“夫人,今日的事,我要一个交代。”
第16章
齐王要一个交代,颜夫人当然得给。
颜夫人应下了,齐王也就没有再说什么话。
当着齐王的面,颜夫人吩咐使女去请廖侍中的夫人秦氏。
这位秦夫人,她的儿子,正是梁融落水时旁边的那小孩子。
梁融,也就是太妃的儿子,小名叫安儿。
使女已经去寻秦夫人,颜夫人说想去瞧瞧梁融。
齐王并不阻拦,他走在前头,领着颜夫人进了屋子。
屋子里梁融正趴在母亲的怀里啜泣。
颜夫人走上前,爱怜地摸了摸梁融哭得已经发紧的脸,说:“真叫人心都碎了。”
梁融听罢,瘪着嘴又哭起来,太妃连忙将他拥得更紧,轻声哄他,颜夫人也附和着哄了几句。
哄完了,颜夫人就问:“安儿,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你怎么就落了水呢?”
谁知梁融听了,不但不回,甚至哭也不哭了,脸上没有表情,浑身阴郁气。
这里头必然是有事。
颜夫人也就不再问,专心等秦夫人。
秦夫人很快来了。
她瞧着很有些慌张,额头上许多汗,脂粉都溶了,一直不停地擦。
直到她看见齐王。
她整个人僵住,很显无所适从。
她身后只有她的使女,并没有她的孩子。
这倒是欲盖弥彰了。
找她来是为什么事,她怎么会不知道呢?
颜夫人心中不满,说话也就不怎么客气,“令郎君怎么没有来呢?”
秦夫人又擦起汗来,话也支支吾吾。
“……他……他发热……我就叫人送了他回去……”
一个美妇人,这模样倒也怪可怜。
颜夫人却没生出什么怜悯之情来,她冷了脸色。
“这倒是舍下的怠慢了,客人有了不适,竟然还得回自己家去瞧,说出去,我们真要成笑柄了。”
“不敢、不敢……”
秦夫人汗擦得更勤快了。
颜夫人又道:“夫人你未免也太不明事理了,出了这样大的事,又只令郎君一人知内情,你却叫他回去,何意?难道这里头的事,我们是不配知道?”
秦夫人一面擦汗,一面颤声说不敢。
只是说不敢。
颜夫人真的恼了,正要再说些不客气的话,齐王先她开了口。
“到底怎么一回事?”
话是对着梁融讲的。
他是个冷肃的男人,素有威严。他还是长兄。他的父亲已经故去,他是他家里的权威。
然而被他问话的人,梁融,他的幼弟,狠狠地瞪他,仿佛他们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太妃掩住了梁融充满了仇恨的眼睛。
“夫人。”她轻声喊。
她的声音是很柔软的,会让人想起平原上的流水。
“令郎君不来,我同您道谢也是一样的……”
她又笑,可是笑得很疲惫。
“就这样吧,我不送夫人了。”
“改日我送谢礼到府上。”
秦夫人虽然是被感谢的那个,却像是蒙了大赦,千恩万谢地走了。
这下颜夫人是给不出交代了。
无米怎么成炊?
颜夫人看向齐王。
齐王只是看太妃母子。
满室的寂静。
齐王忽然转过头对颜夫人道:“今日叨扰了。”
是要告辞的意思。
也是要揭过的意思。
颜夫人佯装自若,笑着点头。
齐王又对太妃道:“回去了。”
不料太妃却不动。
齐王拧起了眉。
太妃细声道:“我想留下来,殿下带安儿回去吧。”
梁融听说了,惊慌地仰起脸,抱紧了自己的母亲。
太妃一下下摩挲着梁融的头发,问他:“怎么,你也不想走吗?那和母亲一起留下,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