濯英(50)
“可是他那么一副样子,我看了怎么忍心呢?”
“今日我不是濯英姊的朋友,只是我弟弟的阿姊,前来恳请濯英姊你……”
钟浴笑了一下,说:“清微,你不该来蹚这浑水的,万一我恼了,咱们的交情,可就没有了……”
寒晳听了这话,白着脸半晌说不出话来。
钟浴伸过手,指头在寒晳的脸上慢慢地爬,“怎么这副脸色?”
寒晳想着说句什么,但是说不出来,只是苦笑。
钟浴问她:“后悔么?”
寒晳苦笑着摇头,终于说得出话来,“没有,我不后悔,我只是难过,我辜负了濯英姊的感情。”
“并没有到这种地步。”钟浴笑道,“我确实有一点气,但不是对你……”
寒晳更觉苦涩,她打断钟浴的话,“我现在是真的有些后悔了,我弄巧反拙,我该听劝的……”
钟浴有些无奈,她看着寒晳,叹了一口气,苦笑道:“你这人就是太好了,凡有错,都是你的不是,不会觉着累么?”
寒晳动了动嘴唇,但是终究没能说得出话来,只好对钟浴一笑。
“你是很好的阿姊,你弟弟也是个好的……”钟浴微微一笑,“只有我不是个好人。”
“你我之间,是有极真诚的感情在的,我并不瞒你……你们,你,你的家里人,包括你的两个兄弟和母亲,还有你的亲从,你们所有人,没有一个真正看清过我……你们看见我,觉着我光鲜亮丽,实则不然,我里头是烂的……全是烂的,会往外渗脏水……谁沾到都不会好……”
“你们眼里的我,是虚假的我,我的真情从来没有结出过善果,所以我不给。”
“我不什么好人,离我远些吧,不要自寻苦楚。”
“我良心未泯,才对你说这些话。”
“我很快就会离开这里,我们此后再不会相见,你们忘掉我。”
话音才落,使女找过来,禀报钟浴:“齐王府来人,请见女郎。”
钟浴完全不理会,径自走了。
这是就势连寒皙也不管的意思。
寒皙原地站了一会儿,觉得再留也没有什么意义,便也转过身走了。
寒皙才跨出恣园的大门,立刻就有人快步行到了她面前。
一个灰衣长者,须发花白,满脸的慈祥。
他行礼,“寒女郎,小人乃是齐王府上的管事。”
寒皙颔首应答。
管事又道:“女郎自内而出,可有见到钟女郎?小人已在此等候良久,可仍不见招见……”
这长者的年纪实在是很大了,寒皙是个有修养的人,心中不忍,便问这长者:“是为什么事呢?”
管事低头沉吟了一会儿,而后笑道:“但凡是主人的吩咐,事无大小,于我们做奴婢的人而言,全是天大的事,不敢懈怠的……老奴此一回求见,乃是奉家中太妃之名,前来送贺礼给钟女郎……”
“贺礼?什么贺礼?”
管事伸出一条手臂来,请寒皙看过去。
不远处的树丛底下,整齐地停着几辆马车,许多的仆从,坐在马车旁的树荫下,正歇息。
“五辆车里全是,太妃嘱咐了,一定得送到钟女郎手里。”
太妃给钟浴的贺礼,足足五辆马车。
寒皙心想自己确实是病得太久了,太多事都不知道。
“既是贺礼,贺什么呢?”
“贺生辰。”
“生辰?”寒皙惊问:“今日么?”
“不,是两日后。”
两日后是四月二十八。
四月二十八这日,钟浴早早地就醒了。
虽然醒了,但是却并没有起,而是仰躺着看头顶的纱帐,轻微的莹白色。
后来天愈发的亮,窗棂渐渐地白了,纱帐也白得更清晰。
有风吹进来,纱帐轻轻地摇。
钟浴的眼神,也随着飘摇的纱帐荡漾起来。
忽然就很开心。
“又活一年,当然要开心。”她轻轻地呢喃,“我有很努力地活,你可能看到?父亲……”
她一下子坐起来。
门外的使女听见了声响,推门走进来,脸上有喜意,“贺女郎芳辰,愿顺遂无虞,年年康健。”
钟浴笑道:“你有心,多谢你。”
使女又行礼,笑问:“女郎可要梳洗?”
钟浴点点头。
使女便走出去门去。
不多时,一群人迤逦而来。
钟浴下榻穿鞋。
使女端来清水。
漆盘上,白玉的盆,满盛着水,青玉的瓶,插一支紫红的菡萏,将开未开,露出一点鹅黄的蕊,这时的花还没有香气,有的只是露水的清凉。
钟浴凝望瓶里的那枝荷。
使女笑道:“这是主人的吩咐,今早才摘下来,献予女郎。”
钟浴将花抽出来,拈在手里,微笑着道:“他有心了。”
用罢早饭,钟浴抱着那一枝荷,去找姚悦。
姚颂早在等着,看见钟浴,跳出来。
“濯英姊无事康健。”
喊完这一句,他笑着把钟浴上上下下仔细看了,说:“为了今晨所见,我决定去学画,未学成前,我要每天都忆一遍,不能忘任何细微之处。”
钟浴笑问:“画出来送给我么?”
“当然是我自己留着。”
钟浴道:“那你就留着吧,今日高兴,我不同你计较。”
姚颂笑道:“既然高兴,就叫齐王府那些人回去吧,毕竟是老人家了,一直在那里守着,叫人很不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