濯英(67)
寒晳道:“昨晚的事……”
她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所以停了下来。
钟浴接过了她的话,“昨晚的事……”她笑了一下,“你弟弟,真叫人疑惑不解,你父亲怎么会教出这样一个儿子呢?倒是三郎,很懂得审时度势,知道进退……”
寒晳笑了笑,说:“四郎是我教的。”
面对钟浴,寒晳以为没有什么是不能说的。
“昨晚还为了这个闹呢……我家里,我母亲太在意他的丈夫,她是自己去求了外祖父,她是最小的女儿,外祖父对她多有纵容……我的父亲,我母亲对他是有母亲对儿子的宽容溺爱的……至于我父亲,他在意的东西很多,我母亲对此很是不满,她很想拘束我的父亲,可是我父亲太懂怎么对付她,如此二十年……说起来,这也是闺房中的一种乐趣。”寒晳笑了一笑,又继续讲,“他两个有自己的乐趣,所以并不如何需要旁人,论起来,他们并不是很称职的父母,可是后来有了伯父的那件事……我父亲得到了成长,他心中的愧疚逼迫着他成为了一位尽心竭力的父亲,但不是对着我们一双姊弟……所以后来三郎才一定要回祖籍去。”
“那时候四郎的读书起居,都是我在料理,一直到我十七岁……我出嫁时,四郎不过十五岁,已经很不爱说话……”
听完了,钟浴说:“那他还真有几分可怜,无怪其孤僻。”
寒晳微笑着道:“我正是想濯英姊怜惜他呢。”
钟浴笑说:“你们不愧是姊弟,也是很天真。”
寒晳略略变了脸色。
“女人的确会因为怜惜男人而甘愿付出,这实在太蠢,我早说过,我是自私自利的人,我只要男人为我付出。不过目下我不再追求爱了,我已经明白,权势才是最天底下最珍贵的东西,倘若我有权势,我就不会有情感的苦恼。因为我是个没有依靠的孤女,三郎才离开我,不是么?清微,我对你,是不说假话的,我告诉过你的,梁从周有好前程,是你不愿意再嫁,我要把他变成我的,而后自他身上得到好处……不过这事有一些冒险,我想要得偿所愿,就必须得露出我的爪牙,你若挨我太近,多少要受一些伤害……何况你又是大家巨室出身,要更加小心才是,否则连累了家里……你难道肯?”
“我言尽于此,你还是听你家里人的话,日后不要再同我来往了。”
“我本来也不是什么很好的人,不认识我,反倒是一件好事。”
说着,她从寒晳的臂间抽出了自己的手。
她走向榻,自枕下提出了剑。
握着剑,她往外走去。
路过寒晳的时候,她说:“你回去吧,以后不要再见了。”
钟浴悠悠走在蜿蜒曲折的青石地,心下很是怅然。
寒晳实在是一个很好的人,失去同她的友情,使钟浴觉得很伤心。
不过她也只是觉得可惜,并没有后悔。
她走到了一处池塘边。
一阵阵扑通声。
是草丛里的虾蟆受了惊动,纷纷跳进水中。
钟浴伸头看过去,池水是深绿色,完全看不清里头的状况,只有水面的涟漪,一层层的荡开。
池塘边生着大丛的红蓼,开细碎红色小花,一条条弯垂着。
钟浴掐下一朵。
家中的河流里,也长着蓼,密密麻麻,繁盛的时候,远看像一朵红云,当中有一座木板桥,供人往来行走。
她喜欢蓼花,常常到那里游嬉。
高议不喜欢,他说那是离别的花,寓意不好,见到了,心里不很舒服。
那时候她还笑他……
钟浴丢掉了手里的花,再抬头的时候,看见了不远处的梁襄。
这才是她要等的人。
她的嘴角缓缓地勾了起来。
梁襄站在浓密的石榴树底下。
他是很精细的长相,又有高雅的气质,美好的仪容,不过他终究是他父亲的儿子,还是继任者,所以他也是以武夫的形象示人,无论走到哪里,腰上都别着剑。
钟浴这时候也拿着剑。
梁襄看到了,脸上露出了一个微笑。
他慢慢向钟浴走过去。
钟浴则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在一个合适的地方,梁襄停了下来。
他和钟浴之间,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这展示了他的风度。
他看着钟浴手里的剑,笑说:“钟女郎也使剑么?”
钟浴说:“我是天下第二剑术高手。”
梁襄笑起来。
他的笑,要是细究,是有几分深意的。
他笑着问:“怎么是天下第二?天下第一是谁呢?”
钟浴道:“我也不知道,我这样讲,是为了叫人觉得我谦虚,我总觉得,我该是天下第一的。”
梁襄大笑起来。
钟浴只是微笑。
梁襄笑着,四下里环望。
看完了,他向前迈出一步,离钟浴更近了些。
钟浴还是在原地。
梁襄道:“我看了许多宅屋,都不很满意,直到看到这一处,我当时就想,钟女郎一定会喜欢的,对么?”
钟浴道:“我知道是世子的好意,我很感激。”
梁襄又道:“不过这里虽然很好,可到底比不得姚公的恣园,钟女郎怎么就要挪出来?”
钟浴笑说:“我要是仍然住在他那里,可怎么好见世子呢?”
梁襄道:“女郎话里的意思,我不很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