濯英(75)
他不说话,梁襄就问钟浴:“四郎怎么了?”
钟浴斜瞟了他一眼,意蕴悠长,笑说:“你怎么问我呢?你应当问你自己,你都做了些什么事,叫四郎恼你到如今……”
梁襄微微一笑。
叫外人来看,他两个实在是亲密无间,默契非常。
很能刺痛人的眼。
钟浴的话已经使寒昼醒悟,何况又是在仇敌面前,他绝不能表现得软弱。
他没有说话,抬着头,面无表情地从钟浴和梁襄身旁走过,径自下山去了。
见他走远了,梁襄回过了头,问钟浴:“他都和你说了些什么呢?”
钟浴反问他:“你以为他和我说了什么?”
梁襄笑道:“我怎么会知道呢?”又说:“我既然开口问了,就告诉我好了。”
钟浴笑了一下,悠悠地道:“他和我说,要我离你远一些,因为你不是个好人。”
梁襄没忍住,笑出了声音。
钟浴哼笑一声,说:“他难道是夸你?笑得这样。”
梁襄道:“你不觉着好笑吗?”
“怎么会好笑呢?”钟浴微笑着,“四郎是个好人呢,他怕我在你手里得不了好,他是想救我呢。”
“那你可得救了?”
钟浴抬手抚上梁襄的胸膛,笑着侧过脸看他,眼睛里就埋了钩子。
她吞吐出的气息饱含着欲望,她轻笑着,说:“我即便是死了,也是心甘情愿,我是死得其所……六郎,莫要辜负我……”
梁襄说:“我怎么忍心呢?”
二人相视而笑。
就在他们即将要到山顶时,忽然刮起大风来,甚是喧嚣,衣裳不住地翻飞,头发也要散掉。
天上聚集起厚重的暗色的云。
梁襄见天色有变,就说回去。
钟浴却说不会下雨。
梁襄半信半疑,但还是坚持要回去。因为没有雨具,如果真的下了雨,两人的境遇会很凄惨。他不是爱冒险的人。
钟浴本来就是无可无不可,他想要走,没必要拂他的意。
两人便回程。
还未及到山下,风倏然静止,云也瞬时散掉,金黄的日光再一次洒落。
梁襄仰首望天,眉头深锁。
钟浴不说话,脸上挂着高深的微笑,继续往山下去。
梁襄也是不说话。
两人在山下遇到了先前见着的那几个人,他们主动搭了话。
梁襄只得应付。
话题自然离不开这莫名的天气,不住地抱怨。
东西已经收拾好了,如今是走是留呢?
有人想要提醒梁襄,就说:“好在是又晴了,太素公今日也来赏景,才下车,天就变了,要是叫他回去,岂不是伤他的心?他是老人家,哪受得住这样的劳顿?”
梁襄果然很惊喜,问道:“太素公如今在何处?”
几人都向北看去,笑道:“方才是在那处,目下也许尚在。”
梁襄走过去问钟浴,说:“严太素也在,濯英可要与我一道去拜见?”
严公太素,出身巨室,年轻时也任过重职,后来辞官,专心治学,通经史,善文赋,又工书法,音律也极通,甚至还懂医理,若论学问之博,当世无有出其右者。
钟浴摇着头道:“我听闻他脾气不好,固执,很爱说一些难听话,我如今还不是皇后呢,他未必对我尊敬,我不要去。”
梁襄当然是好言安慰。
钟浴听得烦了,就说:“你想去,自去便是,何必一定要我去呢?”说完,便转过身,提步走开了。
梁襄只得孤身前去。
钟浴慢吞吞地沿着溪水走,偶尔抬头看一眼四周。
因为是休沐日,结伴来此地游赏的人十分之多,而且还在逐渐地增多,到处欢声笑语。
人有些太多了,钟浴不太喜欢,便想着回去。
但又不能无声无息地走。
她预备找到楚王府的仆人,叫他们转告。
她看到了梁襄的马车,便走过去。
忽然,她停下脚步,回头去看那个方才与她擦肩的年轻人。
在她的注视下,那略有些佝偻的作仆人打扮的年轻人慢慢停下了脚步,甚至也回头看她。
他先是看钟浴的脸,紧接着眼神就滑落到钟浴手中的剑上,然后飞快地移开,转过身,又继续朝前走。
钟浴一直盯着他的后背看,而后飞快地抬头,朝左右两边看去。
窥视的目光来不及躲闪。
不过很快的,那些目光消失了,连同它们的主人。
钟浴低着头在原地站着,如玉的指头在乌木剑鞘上轻轻地敲打。
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抬起脚,穿过人群,往梁襄的所在之地走去。
梁襄正和严太素说话,二人相谈甚欢。
严太素虽然已经辞官,但仍旧忠心君王,关心朝局。做官的时候,他就是个诤臣,对胡氏很是痛恨,如今局势,他怎么能不支持楚王?所以对身为楚王世子的梁襄,他可谓十分的和颜悦色。
钟浴径直朝梁襄走过去。
严氏的人当然要拦她,因为她不说话,并且带着剑,严氏的人也就都拔了剑。
拔剑的声响吸引了正说着话的人的注意。
梁襄看见了钟浴,他和严太素说了两句话后,站起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