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妻(116)+番外
翟天修一身黑衣,将一座三尺来高的铁匣子交到宫女手上, 语气不卑不亢, “此次王爷给殿下的贺礼, 本就是由属下押送进京。”
端宁审量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将信将疑。
怪不得她警惕,秦献被刑部带走, 只能说明皇上疑心未消,这个时候与那人私相授受,一旦坐实,这些年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端宁调开目光,示意侧旁一身男装的宿玖, 后者凝目注视翟天修一瞬,摇头, “他不是王爷的人。”
“玖大人不在枭卫十五载, 怎知王爷这些年,不需添置新人手?”翟天修语气平静。
烨王离京前,宿玖等十余人已被革除枭卫名列, 隆泰帝虽心有猜忌, 这些年却仍是睁只眼闭只眼,任由这些人留在长公主身边, 当作是她的一份念想。
端宁暗忖, 这元参刚从西北回来, 便能道破宿玖的身份, 看来倒不似作伪。
宿玖却仍有疑惑,“王爷心系殿下,怎会叫你一个新人办这么重要的差事?”
“原也不是我一人的事。”翟天修眼带讥讽,“秦献本以为有裴相做保,自可安然无恙,谁知……”
端宁面色一冷,也不知是恼他言语放肆,还是气裴安办事不利,“你这是何意?”
“属下不过陈述事实罢了。”翟天修正色,从怀中取出一只双蝶戏珠鎏金手钏,此刻神情才恭驯起来,呈在掌心,“殿下当认得这个。”
长公主瞥了一眼手钏,即刻起身上前,上下打量起他,“哦,原来是你!”
这手钏是她前几日刚替秀秀打的,蝶似鸢尾,一大一小,拱卫正中的宝珠,其中寓意,她相信,萧铎见到的那天,一定会懂。
“秀秀可是跟本宫提过你好多回。”端宁眼中带了笑意,语气也温和许多。
翟天修垂着眼,淡笑不语。
拨动匣身上的机关,四面铁片徐徐展开,锦绒底座上,是一朵形将绽放的鸢尾花,碗口大小、栩栩如生,泛着最深沉的紫,隐现金光。
“这……”端宁颤巍巍一字出口,眼眶已蓄满泪水。
近来,她沉寂已久的心,正在死灰复燃。
那个男人,是她贵为长公主的一生中,求而不得、忘之不舍的孽缘。
当年萧铎离京前狠心绝决,伤透了端宁的心,这些年她找过不少替代,试图忘掉那个负心人,却不过是饮鸩止渴,越陷越深。
十五年天隔一方,音信杳无,直到此刻,心头飘忽不定的那点希翼,终于落到实处。
鸢尾花是他们两人的定情物,当年萧铎尽数毁去,仅剩的只有端宁腕上一枚金镯,这些年,她甚至不敢看见此花,长公主府拥有天下奇花异草,唯独没有鸢尾。
宿玖在旁忽地神色一凛,“殿下,这花是以云母石铸造。”
翟天修接话,“王爷要属下转达殿下,此乃紫金云母,含铁极高,才有这样纯粹至极的色泽。”
端宁震惊地跌坐回椅,半晌,眼中流露欣喜,颤声道:“他……真的找到那座铁矿了!”
云母乃铁矿的伴生物,萧铎送来这朵紫金云母鸢尾,除了重修旧好,另有一层极重要的含意。
当年他被逐出京师,困囿贫瘠的西北,虽有三大卫所的兵权,奈何粮草补给全靠朝廷调配,萧铎是先帝亲封的亲王,此等待遇连藩王都不及,可见隆泰帝对他的防备有多重。
但萧铎不愧是先帝极为看重的股肱之才,蛰伏西北这些年,囤军垦荒,粮草已达自足,私盐带来的巨大利润,足以填补军饷空缺。
有盐,再有铁,拥兵自立的先决条件才算齐备。
朝廷对铁矿监管极其严苛,重金私购容易走漏风声不说,耗费的钱银更是巨大,唯有寻找新矿才是出路。
眼前这朵流光异采的鸢尾花,正是萧铎向端宁展现的决心:万事俱备,终有一日,我会率兵打回京城,与你再续前缘。
花形如飞翔的双翼,婉然卷曲,端宁洁白的指轻轻触上,花瓣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抖动。
这花并非简单由整块云母雕刻,而是先依照形状打磨出花蕊、瓣片,再由能工巧匠精心组合而成。
匠心之精巧,亦是萧铎的一腔诚挚。
元参离开,裴安自后殿转出,看一眼端宁,她正不顾形态地席地而坐,将那只盛着云母鸢尾的铁匣揽在怀中,神情呆滞。
听见脚步声,她蓦地回头,丝毫不掩饰嫌恶,盯一眼他身上松散闲逸的道袍,语气冰冷,“你怎么还没走?”
裴安形容倜傥,大度一笑,“端宁,他回来了,你就这么对我?”
端宁不答,指尖触碰花蕊,轻得像那是一朵云彩做成的,稍一用力就会化作雨雾,消失不见。
裴安背着手踱至近前,垂目瞥了瞥紫金云母,半晌说道:“说起沧州那处铁矿,王爷能找到它,本相当年也出了些力的。”
端宁漠然的神情出现一丝变化,仰头露出狐疑。
“本相早就说过的嘛,端宁……”裴安弯下腰,煦煦向她笑道:“咱们一直是一条船上的人。”
翟天修出了长公主府,转至阴暗后巷,探手入怀,握住一枚云母片。
那本是鸢尾花下一片不起眼的叶子,被他神不知鬼不觉摘下,要想解开眼下的死局,这,便是保命符。
他微微侧过头,向藏身巷尾杂物之后的人冷声说道:“阁下等了我这半日,不如出来一见。”
“嘿嘿。”杂物后传出又尖又细的笑声,紧接着,一个身材瘦小的青衣人走出来。
翟天修看一眼他身上的低等太监服,缓缓勾唇,“眼下,我可以去见你家主人了,还请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