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妻(14)+番外
那年七夕的流火灯会,她站在许愿树下,娇嫩的小脸儿已不似小时那般圆润,她瘦了许多,曾经如太阳般灼灼耀眼的神采,不知为何消失殆尽。
一滴晶莹的泪珠凝在下颌,仿佛世间仅有的珍珠,闪动夺人心魄的光华。
梨花带雨惹人怜,她哭得伤心,眼中的伤感仿如实质。
那一刻,沈之砚的心呯然急跳。
母亲说他天生没有心肝,他也自认心硬如铁,彼时却生出一个念头,想将她置于羽翼之下,保护她、爱惜她,生生世世,不让她伤心流泪。
后来他做到了,这朵娇嫩梨花,在他的呵护下,终于绽放成明媚海棠。
青涩在他掌心渐次褪下,丰软雪白的肌肤由内至外盛放,如海棠绽开所有花瓣,将娇艳欲滴的花蕊,毫无保留展露在他面前。
阮柔感觉到目光愈渐灼热,心上微惊,转身扶他,“您躺下睡一会儿吧,我去厨房看看药熬好了没有。”
“不困。”沈之砚侧过脸,想去挨一挨肩头那只手,又觉这个动作过于轻浮,便抓着她的手阖到肩头。
“熬药自有吕嬷嬷她们看着,你何必操心。”
现在她两只手都在他掌握中,阮柔别着身子动弹不得,只得朝他又靠近些。
她觉得沈之砚今日有点怪,转念一想,大概怪的是她自己。
经历一轮从死到生,他过去的脉脉温情,于她而言便似毒蛇吐信,偏生她还不能流露半分异样,以他的敏锐,一旦发现她的戒备,与前世如出一辙的狠辣手段,兴许就会提前到来。
以身伺虎,她语气尽量放得轻松,“这几日饮食要清淡,您可有什么想吃的?我去吩咐一声吕嬷嬷。”
“我想吃阿柔做的荸荠糕。”
第8章 当替罪羊
◎这才是真正的沈之砚。◎
阮柔微微一愣,杏眸弯了弯,“怎么想起吃这个了。”
平日闲来无事,她总爱在后院小厨房捣腾些点心小菜,沈之砚却少有口福。
在他面前,她一贯循规蹈矩,说那些吃食上不得台面,不肯端给他用。
荸荠糕的馅料并非泥状,保留果子颗粒,咬一口脆生生的咯吱作响,君子讲究食不发声,因此每回做这个都没留他的份。
“我这就让云珠去挑荸荠。”阮柔借机抽回双手,回身扯了条薄衾搭在他身上,避开涂了油膏的右膝,目光不小心落在他脚上。
男人的脚掌很大,骨节嶙峋,脚上有处陈年旧伤,缺失的尾趾齐根而断,只留光秃秃一截皮肉,瞧着有点瘆人。
察觉到她的视线,沈之砚下意识缩脚,藏入衾下。
这时门外有小丫头禀报,请沈之砚去一趟寿安堂。
阮柔与他交换了个眼神,人伤成这样,老夫人不亲自过来瞧瞧便罢了,倒叫个伤患自己跑过去请安。
“要不您坐轮椅吧,我推您过去。”
寿安堂是府中正房,他们母子间关系并不亲近,成亲时沈之砚便选了这座远离中轴线的棠梨院,过去须得一两刻钟。
沈之砚僵着半边身坐起,他差点弄成个半身不遂,眼下正安享战果,一点都不想过去。
只是表面功夫不能错,且那边想必正一腔雷霆怒火等着他,“既没叫你,我一个人去就行,明日一早,我再陪你一道过去请安。”
阮柔略一犹豫,点了点头。
她出门两日,本该一回来先去寿安堂报备,想起先前姚氏的态度,也料到这会儿去了准得挨训,倒不如先让沈之砚顶上。
自嫁进沈府的第一天起,沈老夫人便对阮柔这个儿媳妇横挑鼻子竖挑眼,嫌她出身低,五品小官家的庶女,配不上前忠勤伯府的门第,更耽搁了状元郎的光明前程。
不得婆母待见,对阮柔来说其实也没什么,别说她了,老太太连自己亲儿子也不待见呢。
阮柔看得开,却并不迟钝,除了晨昏定省,平日轻易不上门自讨没趣,老夫人自恃身份,倒也不会叫儿媳天天跟在身边立规矩,两边各自安好。
这会儿吕嬷嬷端了药进来,沈之砚喝了,到底没坐轮椅,叫个小厮扶着,慢悠悠出了院门。
他一走,阮柔立刻挽住吕嬷嬷,在她瘦削慈祥的脸上左瞧右瞧。
“夫人,今日这事恐怕不大对。”
吕嬷嬷脸色严肃,兜头将阮柔的满腔孺慕浇灭。
阮柔一滞,以为是怪她险些被劫匪掳走,撒娇往她怀里倒,“嬷嬷,阿柔今日都快吓死啦,您就别怨我了。”
“我的姑娘哟,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
吕嬷嬷被她搞得严肃不起来,口中嗔怪,手却习惯地有一下没一下轻揉她的后颈。
阮柔伸手扳过嬷嬷的脸,正想再诉一番衷情,又被打断了。
“夫人啊,有件事儿你还是得知道……”吕嬷嬷略有踌躇,“昨儿听大夫人院里的人说,裴家四姑娘找回来了,说不准呐,那边还想跟老爷结亲。”
一阵寒芒刺背,阮柔立刻坐直身子,整个人又恢复先前的防备状态。
虽然,这事她早已知晓,但这一世,似乎有所提前。
她轻捻手指,脑中细细捋过记忆。
这件事奇怪就在于,之前裴家从未有丢失女儿的传闻,像是凭空多出这么一个人,相府随后对外宣称,四姑娘回归。
“昨日听说裴四姑娘出城进香,我还专门赶去街上看了一眼。”
吕嬷嬷的声音像从极远山间飘来的风,悠悠忽忽流进阮柔的耳朵。
“夫人,她们去的是青台山。”
前世沈之砚没来光通寺接她,她便不曾那么早去大殿进香,因此并未与裴四姑娘照过面,阮柔豁然醒悟,原来,那人便是裴琬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