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妻(158)+番外
侍立阶下的几个番子,这时已是双腿发抖,他们皆深知督公的脾性,脸上越是笑得欢,话说得越温柔,杀起人来就越凶悍。
翟天修坐在椅中纹丝不动,堂内烛影晃动,他颊畔的刀疤如同活物,小蛇般静谧游走。
半晌,他低头微微一笑,“督公顾念旧情,那圣意又该如何?秦献首鼠两端多年,才给了烨王坐大的时机,其罪死不足惜,督公下不去手,我替你一绝后患,难道督公……到现在还不明白我的诚意?”
桂保捻动手指的力道加重,冷笑:“论首鼠两端,小献子不及你多矣。”
翟天修不为所动,亦语气冰冷,“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一句话,将他左右逢源的居心,剖析得一清二白,偏偏还让人不得不信。
桂保冷眼看着翟天修,知他有恃无恐,圣上如今正指望他呢。
延绥三大卫所并非铁板一块,延德卫指挥使康良早有不服之心,只缺少一个契机,如何挑动内乱,趁势瓦解烨王兵权——
这趟大梁,还得靠翟天修来挑。
然而,饶是见惯勾心斗角的桂保,面对眼前这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也不觉齿冷。
“小献子一回京就向我引荐你,诚心为你谋划,翟将军过河拆桥,咱家如何敢要你的忠诚?”
“他那样做,为他自己谋利罢了。”翟天修笑得云淡风轻,“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督公,你说是不是?”
“你这人,前途无量啊。”兰花指微翘,桂保向他投来一睨,“先前是咱家小看你了,也怪沈侍郎咬得你太紧,不过,今日之后,你终于可放开手脚了。”
翟天修侧目望来,显然没听懂他言下之意。
桂保手下有人盯着长公主府,知道那几个枭卫余孽今日有动作。
他含笑摩挲手掌,“眼下这会儿,沈之砚多半已经遇刺身亡。”
第85章 支离破碎
◎熟练地自沈之砚肩头剜下一片肉来。◎
阮柔回到棠梨院, 便匆匆赶去小厨房,挽袖洗手,预备给沈之砚做一道黄芪焖元鱼, 另叫人赶紧把天麻汽锅乌鸡放到火上去炖,一个多时辰倒也够了。
这几道药膳, 还是她先前在家跟阿娘现学的, 口味清淡, 起初她还怕沈之砚不爱吃。
其实沈之砚在口腹之欲上向来克制,基本上端给他什么便吃什么,每道菜下箸次数不多不少, 因她叮嘱过药膳功效,劝他多吃,便每次都吃得精光。
不得不说,沈之砚自幼在饮食上受到的调教,令他在饭桌上看起来, 温顺得像个孩子。
与私下里乖戾霸道的本性,截然相反。
晚膳预备好, 廊下已掌了灯, 阮柔回内室脱下沾染到油烟气的衣裳,换了身丁香色缠枝葡萄褙子,对镜照了照, 脸色不大好, 想是近来居所不定,她有些食欲不振, 便又补了点胭脂在两颊。
拾掇停当, 算算沈之砚也就快回来了, 侍女在厅里摆膳, 她挥手叫人下去,亲自上去布案。
沈之砚吃饭不挑食,但桌上的碗碟必须码得横平竖直,眼下她做这些时心不在焉。
不知怎么的,心下总觉惴惴,阮柔想,或许还是今日听到的那些事,对她冲击太大。
自重生后,沈之砚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向她证明阿修是卑鄙小人,贩私盐、勾结烨王,阮柔不愿相信,更认定沈之砚是私心作祟。
然而每一件都被他说中,令她汗颜,在他讥诮的目光中,无地自容。
若他早已洞悉前世,是否对她也同样鄙夷?
想到今日探班时他的不喜,更催她早点离开,阮柔心底的不安像水中一点涟漪,从轻微不起眼的动荡,逐渐扩大,演变成一种,湟湟然无措的不详预感。
“夫人,不好了,夫人……”
云珠大呼小叫着飞奔进门,阮柔正握着一把箸筷,手一抖,洒了一地。
她这个样子,与前世在庄子上,带回噩耗时一模一样。
“出……什么事了?”阮柔一颗心莫名揪起。
“老爷受伤了,被他们抬回来的……”云珠喘定口气,“说是遇袭……”
匆匆赶往外院的路上,阮柔心下反而稍定,前世沈之砚也曾遇刺,这么说,上次在翟天修手里伤的那刀,纯属节外生枝。
记得那时沈之砚伤得虽重,却并不致命,不过是自己吓自己罢了,阮柔自我安慰,追在身后的云珠又道:
“说是老爷中毒了,送他回来的那些人里有好几位医师……”
中毒?阮柔心里咯噔一下,柳眉紧蹙,脚下加快步子。
外院书房的门廊下,严烁怀里抱着刀,一脸颓丧席地而坐。
他和沈之砚这几年经历过大大小小的案件,他这个冲锋上阵的偶尔还会挂个彩,沈之砚在后运筹帷幄,从来是干净得一尘不染。
这两月却一而再受伤,把自己搞得惨兮兮,像是又回到从前国子监时那样,身上破破烂烂,到处是伤。
严烁亦知今次行动凶险,与其说拿帐本作诱饵,不如说沈之砚以身犯险,逼得裴安向他下死手。
枭卫以手段莫测闻名,随着烨王离京,才在京城销声匿迹,严烁当时便审问了宿玖,谁知这女人倒是硬气,一点都不怕死,只冷笑着说,此毒当世无人能解。
刑部和大理寺最不缺就是擅长用毒解毒的高手,谁知看了一圈,竟无一人辩出中的是什么毒。
目前除了血流不止,尚无其他症状,若拖延得久,必因失血过多而死,眼下只得先将昏迷不醒的沈之砚送回来。
严烁更让人叫来了马牢头,老马热衷钻研旁门左道,既然这毒冷门,说不定他能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