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妹她一心杀我(43)
玉流靠着他的胸腔,听见里面阵阵的欢笑。
幼时比剑输了,他也是这样,抱起躺在地上耍赖的师妹,把不服气的小姑娘按在怀里,笑着和她玩闹。
玉流也笑了。
双眸是暗藏玄机的蓝海,眉稍升起一轮新月。
月色太美,美到她笑出声来。
她应该也在受刑,看着这位没入名册的外侯官将锻造的银针敲得一击深,一击浅。为什么没入名册,因为外行,他始终在入门,又进又退,许久才全部跨过门槛。
这是一段艰难的过程。
他变得内行的时候,她也成了一块碎玉。那些裂缝的伤口噗噗地喷出血流,在失焦的眼眸中一点点褪色,变成另一副模样。
颤巍巍的眼中,在吐息深处,迟来的热潮一波一波,红到发黑的流水与蓝海交缠,她在被吞噬,在被融化,哪里都疼,可疼痛也缠绵。
是细密的刺,密密麻麻,由浅到深。那是藤蔓在用小小的钳子啃食她的肌肤,它们没有放过任何一个角落,把伤痕遍布全身,催生新的枝芽。
或者,她在开花。
开出一朵可能这辈子都看不见的花。
玉流出神地抓上他的后背,似乎想要传达她的感受。
即使是疼痛,她也想和他同振。
相携长大的少年人,一个比一个嘴硬。一个背着秘密从没说出口,一个望着野心从没问出声。可他们也不得不承认,爱和恨同源,由爱生恨再生爱,只是一转眼。
“师兄,我很想你,”玉流在心底哀怨,怨到胡乱抓挠,“可你,为什么还要出现?”
他该死在无涯山中,与她浓黑如墨的少年心事一同沉没。没有污点的玉,才最有价值。
宋繁声由着她撕扯,发泄积压的怨气,直至她累得失去力气。
他吻着她的额头:“好了吗,是不是,该轮到我了?”
“好什么,你给我——”她恼羞,气得张嘴咬住他的肩膀,牙齿咬破了皮肉,舔了一嘴的血。
“混账,你给我慢一点!”
宋繁声闷笑,不在乎这点小痛:“真的要慢吗,师妹?”
玉流哼哼,不再说了,捂着嘴点头,宋繁声说听不见,在她耳边哄,哄着她出声。
“师妹,师妹,师妹……”
玉流觉得自己真当是疯了,从前那位清润如树,孤高临风的师兄竟然成了这副勾人的艳鬼模样,与她梦里阴暗绮丽的念想逐渐重叠。
春梦又入梦,她都想笑自己,真的忘不了他。惊讶到接受,欢愉到疯癫,她从没想过抗拒。
她生出一缕自厌来,让她不想看他,更不想看自己,于是无意识地张望,望向了洞外。
那里是未曾停歇的雨水,带着深秋的寒凉,从洞口被风送进来。
人在梦中起起伏伏,被撞散的魂魄与心绪一同飘摇。
她想起了从前。
她从小就不喜欢雨。山里的雨会下很久,浓雾不散,日月不见,朦朦胧胧阴沉一整天。人也是懒懒的,能陪她练剑的一个都没有。师父不想动弹,借口身体欠佳不教她剑法,师兄照例下山还未归,朱雀也不来,说什么雨天翅膀重,有毛病。
到了京城后,她才开始爱上雨天。
京城规矩很多,不能随意打杀,当了外侯官后,她才继续。很多时候,她并不知道他们到底犯了什么罪,有人说过自己无辜,跪地求饶,等来的也只有手起刀落。
或许有人真的无辜,可她也只是听命行事。最多不过多受一句咒骂,然后,她的身上再添一笔罪孽。
她不在乎,却也会期待雨天。
那些从死人身上流出的血,会变淡,会消失,会被雨水带走。
一切都是干净的,崭新的,让她觉得自己好像还是从前山里的玉流一样。
……外面的雨更大了,噼啪地撞地,他合上拍子,也做暴雨。玉流迷蒙的双眼逐渐回笼,她觉得自己在发热,在燃烧。
是和宋繁声的鬼魂一起坠往无尽的火海。
是藤蔓在秋日悬着的艳阳下晒得脆干的枝叶,手一捻就全碎了。
是万丈峰下焚烧之后才会破土而出的火山丹,一簇簇地盛开在烈火过境后的荒芜山间,又艳又悲。
要想得到它,要先毁掉它。
“这个时候了还分心?还不够,是吗?”
宋繁声轻声笑着,像幽魂般缠住她,托着人换了位置。
玉流有些呆:“你、你又在做什么?”
“我没有时间了,得快些。”
略带遗憾,他摸着她的脸,隔着万古的情意。
“师妹是不想换吗?”
“可我觉得你会喜欢在上面。”
不准她拒绝,他好像也没给她拒绝的机会,玉流就这样被迫骑上刚驯服四肢的小马,横行无忌,震荡颠簸。
“啊——”腰窝发麻,顺着秀丽的脊背一路延申至脆弱的肩颈线上,玉流瞳仁涣散,仰头失声。
你这个……混账啊。
急促的喘息后,她缓了缓,眉眼发狠,修得平整的指甲陷进他的肉里,迤逦出刺眼的血流。她好像要被人毁掉了,她还想毁掉别人。
玉流垂头,目光灼灼地望着低处的人。
宋繁声的脸庞泛起红潮,好似她在宫中见过的一尊红珊瑚雕件。那是西海的藩属小国送来的上等贡品。瑰丽,不菲,稀缺,且不是她这样的人能得到的。
就像他一样。
他艳而不妖,她求而不得。
这般想着,玉流沾血的指尖抚上,划过他的桃花眼尾。
他是人是鬼都不重要了,她又输了。
玉流染得娇娆的脸泄出一丝恼恨:“你要是还敢这样出现在我的梦里,呃……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