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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与白(14)

邓成宁的道歉跟反思把贺睿峰都看愣了。

怎么想送礼物的人反而道起歉来了?

只是一个模型而已。

[DCN:我不是觉得一个模型送就送了无所谓,是因为我买了很多,扔在家里没拆封很可惜,出二手也很可惜。我不是想炫耀自己有钱,我几年前留学的时候,情绪有一点问题,买东西成了一种发泄的方法,不知不觉乱买了很多东西。都是我喜欢的,可是太多了,堆在家里很浪费。我不是想处置垃圾,可是,你比我更适合]

邓成宁的信息都开始语无伦次了,甚至把什么情绪问题都说了出来,像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一样,毫无防备。

贺睿峰的内疚到达顶点。

他感觉自己真该死,不就是一个模型吗?贵是贵了点,可是他以后也可以送邓成宁礼物,礼尚往来不就好了?为什么要那么生硬地拒绝?

[加贝:模型还在吗?可以送我吗?]

贺睿峰换衣服,抓起手机,火速下楼,冲到离他最近的小区东门,扫码解锁单车,跨上就要往邓成宁家骑。

要不是猛一转向时,瞥见斜对面路旁停着一辆灰绿色的帕拉梅拉,按贺睿峰的脚力,已经蹬出百米远了。

邓成宁不是独一个开帕拉梅拉的人,但贺睿峰动态视力绝佳,只是这么一瞄,已经发现车牌号一样。

就是邓成宁的车。

贺睿峰一愣。

下车,单手拎起自行车往停车区一放,上锁,一气呵成,大步往帕拉梅拉走去。

灰绿色的汽车静静待在夜色中,停在梧桐的树影里,夜色中的一片树叶般。

贺睿峰走近,昏暗中,透过车窗,只能看见被手机屏幕照亮的方向盘四周那一小块区域,以及邓成宁由上天细心雕琢的侧脸。

难道是车里的冷气开太强了,以致贺睿峰觉得透过车窗玻璃看到的一切仿佛被水汽氤氲了,成了一张散发柔光的画。

冷白瓷般的尖下巴,柔软的嘴唇,以及其上的一点红,全都笼罩在柔光中。

邓成宁两手捧着手机,专注地看着,动了动手指,又收回,似乎在很艰难地思索如何回复,费了很大的力气才终于敲了几个字发送。

放在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

贺睿峰拿出来一看,只有两个字,“可以”。

两个字要思索那么久,要来回、反复地敲吗?

贺睿峰笑,敲了敲车窗。

邓成宁转头瞧向声音来源,冰霜似的脸先呆了几秒,接着是难以掩饰的惊讶。

贺睿峰弯下腰,透过玻璃看他,笑。

那双湖泊一样沉静的眼睛,迅速地积攒起水汽,眨眼间便化作眼泪滴落下来。

贺睿峰被震住了。

这是怎么了?!

他敲敲玻璃,试图拉开车门。

邓成宁回过神,慌忙解锁,擦了眼泪下车。

贺睿峰紧张:“这是怎么了?”

“没事……眼睛有点不舒服……”邓成宁笨拙地掩饰,自己也知道这个借口不可信,慌慌张张,不知如何是好。

“模型呢?还可以送我吗?”贺睿峰看出他的窘迫,直接换了个话题。

邓成宁从后车座拿出纸袋,贺睿峰接过,先说了谢谢,又说:“你别多想,我刚刚只是不好意思收礼物。”

邓成宁一直垂眼看地面,闻言点点头。

贺睿峰低头看他:“我送你回去吧?”

邓成宁坚持不用,最终自己开车回去了。

贺睿峰把模型装了起来,不难,本来就已经是成品了,只需要把底座装上,几个大的部件装好。

模型太大,展示柜摆不下,只好先暂时放在茶几上。

贺睿峰拍了张照片,发给邓成宁。

[加贝:非常好看,太漂亮了!]

邓成宁发了个微笑的表情。

[加贝:你居然都没拆开看看。]

[DCN:我怕拆开会氧化,颜色会变,就不好看了。]

[加贝:我很喜欢,谢谢。]

不再有新消息进来。

贺睿峰看着手机,心里想着,邓成宁什么时候才会解释为何把车停在他家楼下,又为什么流眼泪。

贺睿峰思考。

甚至打开了APP,开始搜索“心理问题”、“情绪失控”、“莫名流泪”、“焦虑”。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邓成宁坦诚的消息就来了。

他说,今天出发前,他妈妈打电话问他,两个人到底正式确认恋爱关系了没有,到底有没有进展。他回答说,在慢慢接触了。他妈妈一再强调,时间不等人,慢着慢着机会就没了,必须主动点——诸如此类的话,讲个不停。

后来,他妈妈开始无声地哭。

那会,邓成宁的情绪就不太好了。

[DCN:对不起,我知道跟我这种情绪不稳定的人相处很累,就像我跟我妈相处一样。后来我一直觉得我是不是哪句话说错了,让你不高兴,就开车到你家楼下,想跟你道歉。我也不知道怎么解释我的情绪跟行为,有时候不受我的控制。本来已经很久不会这样了,我一直有治疗的。]

[DCN:可能最近太累了,我妈又在我找对象的事上不停施加压力,我会去看心理医生的。对不起,可能吓到你了。]

[加贝:没吓到我]

[加贝:你不需要有压力]

[加贝:我很喜欢你送我的礼物,你想看看我的收藏吗?]

贺睿峰把自己收藏的守护者系列的手办都拍了照片发过去,他想,邓成宁看点喜欢的东西应该心情会好一点。

他又想起刚刚在手机上看到的,纾解心情的方法之一,多跟朋友相聚。便又发出邀请,说为了感谢邓成宁送他礼物,下次他来订餐厅请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