腻水染花(101)
躺在榻上闭眸缓了半晌后,身上的那股脱力感在逐渐消散。
虞清光抬手,将鄢容推开,这才拢着身前的小衣,又捡起地上的外衫穿上,回头看向鄢容。
鄢容躺在榻上,已经闭上了眼,睫毛颤动着,那胸膛也微微起伏。
虞清光知他气得不轻,便凑过去,将锦被盖在鄢容身上,又为他理过鬓间的乱发,这才低声道:“对不起。”
“对不起鄢容。”她又道。
她将手中的那极小块的解药喂进鄢容的口中,“对不起,我要走了。”
虞清光说完便下了榻,把鞋子穿好,纱帐给放下,将鄢容掩在帷帐之中。
她撩起珠帘,没有一丝留恋的出了房门。
关门声落下后,屋内再一次陷入了寂静。
外头突然刮起了风,拍打着窗棂发出阵阵声响。
珠帘也迎风而动,撞在一起清脆又悦耳。
外头悬月从云层中探出,照了一地的清辉。
夜色静谧,又阴沉。
不知道过了多久,却见那榻上的帷帐微动晃动,一只手修长白皙的手将帷帐撩起。
鄢容撑起身子,坐在榻边。
他闭着眸子,眉头微微拧起,似乎在忍耐着什么。
而后,他抬手朝着胸前的几处点了几下,那眉头便蹙的更狠,下一秒,他便蓦的吐出一口血来。
那血沿着唇角溢到下颌,被他用拇指抹去。
将血吐出后,鄢容整个身子这才似放松了下来,他身子靠在榻前的床栏上,额头也抵在上头。
那白色的帷帐擦过他的鬓,衬在他身后,将他的乌发映的犹如绸缎般顺滑。
半晌,鄢容狭长的眸子才慢吞吞的掀起,他眼底泛着红,看着地上的血迹,竟是忍不住的轻笑出声。
他笑的胸腔都在震动,又好似有东西在撕扯。
那掩下的睫羽中,缓缓溢出一丝戾气。
第44章
鄢容出门后,外头并未见丝毫人影。
周遭一片寂静,穹顶的悬月高挂,浓云散去,月光泻下来,将院中的石路照的犹如雪地。
鄢容转身推开闻锦房门,空荡无人。
闻锦和浅桥都不在外头,甚至连他安排在院隐匿踪迹的暗卫也不见人影。
鄢容不再停留,立刻骑着马出去誉王府。
夜色浓郁,已近子时。
闹市也回归冷清,只有零星几个人正在收拾摊子,因着街上静谧,那收拾东西叮叮咚咚的碰撞声便十分明显。
忽而一阵马蹄声将静谧打破。
长街尽头一人策马奔来,似一股风掠过,掀起商贩的衣角。
街市一眼望不到头,可那猎猎的雪色衣摆,却是一闪而过,迅速消失在视线中,化为零星一点。
月色落在鄢容的头顶,乌发如雪,与一身的素白锦缎相衬,将他的眉目勾勒的越发清寒,衣袍划破空气猎猎翻响。
他薄唇抿成一线,面无表情。
犹似山巅的积雪被风暴凌虐,隐隐透出玉山将崩之势。
第二次了。
这是在第二次他亲口对虞清光说别离开他后,虞清光转身离去。
上一次是翟星霁,这一次自然也不会是别人。
浅桥是她众多暗卫中武功还算高强的,与闻锦并不相上下,凭虞清光自己肯定不可能躲过浅桥,更何况她还有一个丫鬟。
况且虞清光在离开之前,还亲自给他喂了药。
除了翟星霁,他实在是想不出在京都还能有第二个善用毒的人。
翟星霁出自书香门第,翟家更是世代忠臣,千古垂青。
翟家善出才人,后离这百年来,每出两位贤人,翟家便占其中之一。
而翟星霁,自诞生起便已经被定了命运。他熟读史书,阅遍典籍,被翟家培养成为朝廷效力的储备良才。
但因他并无习武天分,充其量只是花拳绣腿,因此才会略涉医毒之术,用以防身。
虽说他用毒并不精,但胜在刁钻,寻常人极难配出解药,若非虞清光临走前喂给他一半的解药,恐怕他这会儿还在榻上躺着。
鄢容朝着城门外一路奔去,他走的着急,从誉王府过来,甚至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正当他即将赶到城门前,却瞧见了不远处的槐树下的那抹明橙色身影。
那般鲜艳的色泽,只能是翟星霁。
鄢容拉紧马缰,停在了槐树边,却并不下来,而是居高临下的看着翟星霁,声色冰冷,开门见山道:“她人呢?”
翟星霁环着手臂,单曲一腿背靠在槐树上,一副惬意的模样。
他淡然的迎上鄢容的眸子,看着他连连啧叹:“我还是第一次见你如此失态。”
说罢,他似是想起来什么,转而一笑:“哦,不对,是第二次,上一次是半个多月前。”
话中所指的半个月前,便是翟星霁第一次带着虞清光逃走的那回。
鄢容知道翟星霁话中之意,他并不应答,神色又冷了几分。
翟星霁上下打量着鄢容,看着他一身雪色缎子,竟是有些失落的叹了口气:“不过我还是低估了你的能力,这种药也只是困了你小半个时辰,看来——”
后面的话来不及说,便被打断。
一柄张开的白色玉骨折扇从鄢容手中飞出,犹如绽开的花枝,咻的朝着翟星霁飞去,擦过他的脖颈,钉入了他身后的槐树上。
那方才被扇面擦过的脖颈,快速渗出一道细密的血珠。
鄢容坐在马上,面色仍旧冰冷,月光压在他头顶,竟是将他照出了一股盛气凌人之势。
他又问了一遍:“她人呢?”
翟星霁抬手,抿过脖颈处的刺痛,垂眸看了一眼指尖上沾染得到鲜血,便轻轻笑道:“别这么冲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