腻水染花(194)
听罢,皇帝还点了点被钟慈捡起的那奏折,以求认同:“你自己看看这都上书的什么?话里话外都是指责朕不查!叫人看了心烦!”
钟慈并不推辞,而是打开奏折,一一看过,这才又合上奏折。
“不过,依臣之见,这上书确有几分道理,微臣也听说,虞大人只是在小满集会上瞧见一双夫妇争执,丈夫动手殴打妻子,他才上前见义勇为,即便是伤了腰,可虞大人无论如何都没有理由去杀害那女子的丈夫。若说见色起意更是说不通了,虞大人同夫人伉俪情深,后宅也干干净净,不像是有色心之人。”
皇帝脸色沉了下来:“那这倒是朕的过错了?”
钟慈连忙低头:“微臣惶恐。”
皇帝冷哼一声:“朕如何不知这其中缘由?小容那小子一开始求情也就罢了,现在这些个官员也跟着求情,这么一来岂不是在指责朕寒了臣心?显得朕才是那个无情的昏君!”
钟慈道:“陛下有识人慧心,自当不会断错。不过臣有一言,不知——”
还没说完,皇帝便打断了他:“卖什么关子?说。”
钟慈这才娓娓道来:“前朝老臣刘丞相一世丰功,蒙难时有三位官员不惜冒九族之罪为刘老求情,方才造就永宁盛世。如今虞大人虽入京不久,蒙难时朝中亦有多人为其求情,便可知其是个有才干之人,颇受众臣认可,陛下也应当慎重再三啊。”
话落,太极殿便陷入了沉寂。
直到烛芯炸裂的噼啪声响了两回,皇帝这才缓缓抬眸看向钟慈么,冷声道:“也包括你?”
钟慈面色惶恐,连忙拱手道:“臣不敢,臣对虞大人接触不多,政务上虞大人所行自是明正清廉,挑不出错处。”
皇帝这才收回视线,冷着的脸色也缓和了些,对着钟慈摆了摆手:“行了,你下去吧。”
钟慈拱手退下,出了太极殿。
陈公公正守在外头,瞧见钟慈出来,便上前:“钟大人,陛下可要歇息?”
钟慈道摇了摇头:“公公再去添些香吧,我拿来的那些安神的,陛下心情不佳。”
陈公公连忙点头:“哎好好,咱家这就去安排。”
钟慈交代完,这才负手下了台阶。
陈公公传完香后,进了殿内,轻手轻脚的换完了香,期间还瞧瞧抬头瞄了一眼高堂上的人。
那人双目紧闭,揉着太阳穴,眉头狠狠蹙着,似乎极为不舒服。
陈公公出声道:“陛下,可要咱家给你揉揉?”
皇帝眼都不睁,只是对着他挥手驱赶,陈公公见势不再言语,默默退出来了殿内。
皇帝的确是头疼。
不是烦心事多的头疼,而是脑袋里实实在在的传来阵阵的刺痛,混杂着眩晕,让他实在难受。
他不知道为何,最近头痛的愈发频繁。
叫太医来诊治,也只是说他思虑过重并无其它症状。
可偏生一想到虞霍,一想到鄢容,一想到誉王一家,他这脑袋便控制不住的疼。
钟慈说的不无道理,虞霍的确是个有实干的人才,可他只是觉得太过离谱,入京不过短短的三个月,竟然能与朝中各官大臣打成一片,个个替他求情,还真是小瞧他了。
想当初他夺嫡时,生生用了一年才拉拢了三个权臣。
这么一比,自己还不敌虞霍三分。
更别说那卷宗了,丢什么不行还偏偏丢了霜心草的,这世间哪有如此之巧的事?即便是他被陷害,可钥匙只在他手中,如何能不翼而飞?
皇帝想的越发头晕脑胀,他掐了掐眉心,冷静过后,又叹了口气。
不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这残杀百姓之事疑团众多,那卷宗丢了也不能断定跟虞霍有关,他还需仔细盘查。
皇帝端过手边的茶盏,一口闷下,这才站起身。
下一秒,陈公公便打外头进来,“陛下,誉王求见。”
“这么晚了,他来做什么?”皇帝又坐了回去,招手道:“传吧,记得给他泡上他最爱喝的茶。”
陈公公点头应下。
不消一会儿,誉王便大步进了堂内,他鬓发微乱,看得出是疾步而来。
“坐。”皇帝朝着旁侧的软椅一指,开口问道:“大晚上过来有什么事?”
誉王并非坐下,而是两步走上前,对着皇帝一拱手:“陛下,臣来是为了虞霍的事。”
话落,殿中便陷入了一片死寂。
先前誉王单独见皇帝时,皇帝听他喊陛下,都会先佯装生气纠正誉王的称呼,誉王才会改口喊他一声兄长。
可如今沉默过后,皇帝并未再纠正誉王。
良久,皇帝这才正色看向誉王,平静道:“说说。”
这微妙的变化誉王自是察觉到了。
只是他来时见皇帝满脸倦怠,以为他深夜疲乏,并未多想,只想着自己赶快说完,让皇帝好去歇息。
誉王道:“陛下,臣就长话短说了。那虞霍残杀百姓之事,乃为不实诬告。这虞霍曾是陛下钦点的探花郎,先前在褚州治理多年,政绩陛下也都看在眼里,后来上京述职蒙冤,更是不曾怨过朝廷,如此清廉忠心之臣,又怎么可能残杀百姓?”
皇帝并未言语,而是静静地看着他。
他这个弟弟从未插手过朝政,干涉他的所做,算上今日也不过是两回。
上一回是什么来着?
哦,是翟雨之乱时虞霍入狱,誉王出面极力保下了他。
倒是过分的巧了。
可这时,他脑中却不合时宜的响起当初钟慈的那番话来。
——四年前誉王因个人疏忽,极力保下虞御史一家,且霜心草之事,四年前先前也本就与虞御史有关,令其蒙冤入狱,现今又十分巧的被虞姑娘发现,事关妻子岳家,鄢二公子自然会更加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