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下刃(164)
“云家吧。”傅锦时说:“陆家如今并无什么事情能牵扯上身,没必要自找麻烦。”
褚暄停点点头,问傅锦时,“你当日怎的没问问宗宴此事?”
他们二人那日回去时,傅锦时便将宗宴的事情全部告知了他。
“倘若他知道,那天定然就主动提了,没提要么是他不知道,要么是不是云家做的。”傅锦时说:“但我更偏向于宗宴也不知道此事。”
褚暄停闻言,翻页的手指一顿,懒洋洋问道:“孤怎么从你的话里听出了旁的意思?”
傅锦时抿唇,沉默片刻道:“虽然云淼蠢一些,但我总觉得云慵更信任云淼,而非云燚。”
褚暄停听出了话外之意,“你是怀疑云慵发现了宗宴的二心?”
傅锦时点头。
褚暄停放下手中的书,颇有兴致道:“说说看。”
“当日冼家灭门一事直接将云家暴露出来,云慵定然是要彻查到底的。然而此事虽然乃是由云淼与秦家合作被耍造成的,但宗宴在背后推波助澜,云慵不可能一点都查不到。”傅锦时说:“虽说宗宴可以用是为了权力争夺做借口,可如此不顾家族利益,云慵未必会再加以重用。而且云慵多疑,心中多少会留个疑影。”
“还有账本一事,虽说如今按照宗宴的说法,是他故意将此事透露给谢思齐,但我总觉得不对劲。”傅锦时缓缓而言,“有冼家之事在前,云慵不可能不做防备,我担心傅家账本一事就是他在试探宗宴。”
褚暄停轻点书面,眼含笑意,“傅家账本一事关乎傅家是否贪污粮草,极为重要,云慵不会自作主张。”
傅锦时自然知道这一点,云家拿到傅家账本等于褚千尧拿到,褚千尧不可能让这个账本脱离他的掌控,“所以此事也是褚千尧默认允许的,我猜是云慵与褚千尧合力设计的这一出。”
冼家一事将云家推入了险境,定然打乱了两人的计划,任是谁都不会轻轻揭过。
傅锦时说:“褚千尧决计也在查云家的‘叛徒’。”
先前不知宗宴的事情,只是猜测四皇子是在借此机会给他们设下陷阱,想要借助此事达成某个目的。
知道更多以后,将线索捋顺清楚,傅锦时觉得褚千尧大概率是在借助此事试探宗宴,而宗宴大约已经暴露了。
褚暄停将书收好问道:“既然知道,为何还是决定同宗宴合作?”
只是消息来往无伤大雅,可倘若真的有了生死攸关的合作,那就不一样了。
“褚昼津这人嘴上虽然有些不着调,但是他说的一句话我还是很认同的。”
“什么话?”
“谁规定赢家一定是设下陷阱的猎人。”
褚暄停挑眉,倒是不知褚昼津也能说出句人话来。
“先前无论是秦家获罪一事还是“流沙”一事甚至是清远街的案子都是我们在替褚千尧做嫁衣,替他扫除了数枚已经废弃的棋子,如今也该收些利息了。”傅锦时继续道:“他如今自以为宗宴的一切尽在把握之中,等着我们跳入,好杀我一个措手不及,焉知我不会借此达成我的目的?”
“你想做什么?”褚暄停不知为何,心中一跳。
“女子恩科一事何不借此机会尝试?”傅锦时道。
褚暄停眯起眼,“恐怕并非完全为此。”
“就知道瞒不过你。”傅锦时一听便知褚暄停猜到了,她直言道:“是,的确并非如此。”
褚暄停示意她说,傅锦时道:“你借我推女子恩科一事,无非是为了压住我的谋逆心思。”傅锦时说:“倘若是真的借由我推开女子恩科一事,将来我若是犯下大错,女子恩科一事定然会被诟病,会被牵连停止也说不定,这样大的事情压在我的身上,我即便要谋逆,也会有所犹豫。”
“我承认,我被你捏住了七寸。”傅锦时毫不避讳自己被掐住了要害。
她从前虽然因为恨,想过挑起两国战争,甚至不惜搭上边境百姓的性命,但其实心中并不是真的毫无愧疚毫无波澜的,她不是真的冷血无情之人,做不到无动于衷,只是因为仇恨大过一切,所以她强迫自己避免去想。
不想便不会犹豫,不想便不会下不去手。
后来终究是为了不牵连阿简而改了主意。
然而说是为了阿简,其实往深处追究,傅锦时自己也分不清究竟是为了阿简还是自己不忍心。
但大逆不道的想法始终还萦绕在她的心上。
而如今褚暄停这样算计她,以她的性子是不会轻易放过这笔账的,她完全可以顺着他的计划推动女子恩科一事,而后不管不顾,毁了这一切,让他的算计败得彻底,可是这样一来,大瞿的女子再不会有翻身之地,甚至处境会比现在还要艰难。
所以傅锦时下不去手。
然而她也不想就这样被褚暄停算计,不想顺着他的安排走下去。
她不要背上这样一座山一样的责任。
太沉重,她背不起,也不想去背。
她不是圣人。
因此她另想了一个法子。
褚暄停失笑,“你这样子可不像是被拿捏住的人。”
即便被傅锦时拆穿心思,面上也没有半点异样。
他起先虽不了解傅锦时这个人,但他懂得人之常情。
傅锦时作为傅家幺女,一朝从将军之女沦为阶下囚不说,单说傅家满门战死却被诬陷叛国这一点,心中不可能无恨,甚至那恨意恐怕是能够遮蔽双目和理智的,如此一来,难免生了不该有的心思。但他又觉得傅锦时身为傅将军的孩子,耳濡目染之下,面对百姓不可能做到彻底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