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下刃(223)
傅锦时睫毛轻颤却再无声音。
褚暄停紧紧握着她的手,将她额头被汗水浸湿的头发拨拢开,轻声哄道:“不要睡过去。”
然而傅锦时也只有这片刻的动静。
褚暄停摩挲着傅锦时的眉尾继续道:“你不是还要将父兄送回永州吗?睡过去怎么来得及?”
这一声落下,傅锦时喉咙微动,眼睫颤地更加厉害,褚暄停轻轻靠上前去,“父兄还在等着你。不要睡。”
傅锦时嘴巴微动,褚暄停见状沙哑着声音又道:“傅锦时,你放心将阿姐的手交予旁人吗?”
“不……”一声呢喃从傅锦时的嘴里发出。
见傅锦时还有这样的反应,褚暄停近乎喜极而泣,他眼眶通红,脸上还沾染着星星点点的血迹和冷汗,周身狼狈至极,半点看不出从前光风霁月的姿态。
“你不放心,就要醒着,自己去医治。”褚暄停或许自己都没发觉他的手脚都是冰凉的,声音带着急不可查的颤意,小心又温柔。
“阿姐……”
傅锦时近乎无意识地呢喃着,褚暄停知道傅锦时全靠傅家支撑着,于是他絮絮叨叨地围绕着傅家众人不断地说。
江舟被沉西匆匆扛在肩上送进屋内时便见从前最是冷静自持、清冷雅致的太子殿下狼狈地跪在床榻旁,颤着声音不断轻声说话。
他本要唠叨两句的话陡然咽回了肚子里。
他还从未见过这样的太子殿下,即便是当初他告知殿下自己无法解毒,只能替他续上几年寿命时,太子殿下也是从容不迫的,如今竟这般失了分寸。
沉西将江舟从肩上放下来,又将挂在自己脖子前的药箱拿了下来,江舟连忙上前去看榻上之人的伤势。
看见躺在那里的是傅锦时,他没有半丝惊讶,可待到看清傅锦时身上的伤时,他却顿住了。
行医这么些年,傅锦时当真是他医治过的最惨最有韧劲的病人。
他自幼学医,知晓人身体的极限在哪里,却也不觉得有人真的能够扛过去。
毕竟身体的疼易扛,可精神上的呢?
疼痛折磨得可不只是身体,不然诏狱十八道酷刑为何有药性与问刑?
江舟仔细地查看了一下傅锦时的伤,而后又接过沉西递过来的医箱,从里头找出剪刀,顺着肩膀处将衣裳剪开,查看一番羽箭的位置,又拿出脉枕替她把脉。
待他收回手后,让开位置的褚暄停问道:“如何?”
“羽箭穿透了右侧锁骨下方,肺腑之上,未伤及要害,且箭头虽带着倒钩但好在是穿透伤,从后拔剑倒也可试,情况还算乐观。”
“既如此为何会失去意识?”沉西站在一旁皱眉问道,他观傅姑娘的样子可一点都不觉得乐观。
江舟解释道:“傅姑娘晕过去一是因为情绪陡然起伏太大,二是因为失血过多。也幸好你们将羽箭折断些许,避免了移动过程中二次伤害,否则流血只会更加严重,大约是等不到我来。”
说完这些,江舟斟酌一下又对褚暄停道:“不过拔箭过程中必然会大量失血,届时倘若止不住,傅姑娘情况怕是会不好。而且……”
“傅姑娘其他伤口已然化脓,尤其是后背这一道长伤,须得立刻处理。”江舟说:“腐肉必定是要剔除的,这过程中流血不可避免,同样是个险境。”
他后头的话没说完,但褚暄停明白江舟的意思。
拔箭后傅锦时可能会抗不过去。
他望着傅锦时,看着她即便意识不清也紧锁的眉头,轻声道:“拔。”
“我这就去准备用到的工具。”
沉西带着江舟去准备,褚暄停则是坐到了傅锦时身旁。
“傅锦时,你一定会扛过去的。你可是傅锦时啊……”他轻轻抚平傅锦时的眉心,随后缓缓俯身,于她眉心落下一吻,微微闭眼时眼尾终是落了泪。
他只是对江舟说的坚定,但其实根本不敢赌,如今不过是不得不赌一把。
他此刻心中早已没了半点从容镇定,先前在大理寺的运筹帷幄早在见到临近崩溃的傅锦时之时便已摇摇欲坠。
江舟不敢耽搁,很快将要用到的东西嘱咐好,沉西带着几名办事细心的沉铁卫立刻寻了来,又安排了人按照江舟开的方子煮了用于内服的止血汤药。
“殿下,待到我将羽箭拔出,须得你与沉西立刻将洒着止血散的纱布覆于伤口之上。”江舟将傅锦时扶起,神色凝重的嘱咐道:“切记,务必要快。”
因为傅锦时是贯穿伤,所以江舟直接将两瓶止血散倒在了厚厚的纱布之上,以期能尽快止住血。
一切准备就绪后,江舟深深呼吸,而后攥住了箭镞与箭杆交界的位置,他五指渐渐用力,随即毫不犹豫狠狠拔出,沉西与褚暄停立即跟上,紧接着江舟放下拔出来的羽箭,从一旁拿过早就准备好的纱布避开后背的剑伤,紧紧缠绕。
待到结束后,江舟已然出了一身的汗。
然而此刻还不能放松,他要观察傅锦时伤口的止血状态,倘若可以,接下来便是全身伤口剔除腐肉,都是危及性命的难关。
在等待止血散发挥药效之时,内服的止血汤药也煎好了,因为江舟特意嘱咐过急用,要煮好后立即过凉水降温,待到温热了立即送来,所以汤药送来后刚好是入口的温度。
江舟扶着傅锦时,不敢轻易给她换动位置,沉西去接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