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下刃(251)
傅别云抬手搂住傅锦时,眉眼微扬,“枪剑能护国,笔墨亦如是。”
她说这话时自信又张扬,傅锦时好似又看到了从前一枪一马带领鹰卫冲锋陷阵的云将军。
“我做将军本就是为了保家卫国,如今换个方式照样可以。”傅别云笑得肆意,“你阿姐我啊,武能守边境,文能治家国。”
虽然傅别云说得那样潇洒,神情那样满不在乎,但傅锦时却觉得鼻尖一酸。
阿姐是为了她,她知道。
可她不能知道,她必须装作不知道,于是她也跟着高兴起来,这一次,她装的很像,没有让阿姐看出破绽,她说:“若是我捅了篓子,阿姐可不能为了看戏任我受罚。”
傅别云自然应下。
说了几句话,傅锦时也该走了。
临上马车前,傅别云嘱咐道:“此番去遂州危险重重,若是实在艰难,我们可再等机会。”
傅别云从不阻拦傅锦时做事,她支持傅锦时的所有决定,所以即便知道傅锦时的身体还不适合远行,依旧放任她去了,不是不关心也不是不担忧,而是尊重。
她有很多“为阿时好”的理由,可她自以为的“为阿时好”并不是傅锦时需要的,而傅锦时不需要,便不是“为阿时好”。
不过该有的嘱咐却不会落下。
“阿姐放心。”傅锦时应道。
待到傅锦时上了马车,同褚暄停说完话的褚扶清望着远去的马车道:“阿时知道了。”
傅别云脸上的张扬肆意在傅锦时的马车走远后,收敛了起来,“我装的不像吗?”
“你装过了。”褚扶清说。
傅别云失笑,“真难啊。”
褚扶清说:“阿时装的也不像。”
“阿遥也真是,教了阿时那么多东西,唯独没教会阿时骗人。”
褚扶清轻声说:“你随时可以反悔。”
“不。”傅别云望着褚扶清说:“我没有阿爹那样伟大,还做不到为了天下百姓牺牲自己,但为了阿时,我可以不顾一切。”
褚扶清没再说话,或许傅别云与傅锦时都没意识到,她们二人虽都说着是为对方,可其实他们早已为了大瞿百姓牺牲良多。
否则,大瞿今日哪得安稳。
褚暄停从傅锦时同傅别遥告别后没再多说一句话,便知道她猜到了。
“既然猜到了,就别闷着了。”褚暄停将一杯白水推到傅锦时的手边,出声说道:“你便是骂我,我也不会反嘴。”
傅锦时低头看了一眼那杯白水,原本清澈见底的水却因为马车走动而晃起层层波纹,如此一来,底下便有些看不分明了。
傅锦时拿起那杯水,倏而轻轻笑起来,她抬眼望向褚暄停,“骂你有什么用?”
她与阿姐终归都是傅家的孩子,若是都回了边境,肃帝即便嘴上说着放心,甚至即便是现在真的放心,以后呢?
阿爹为何要以命想换,换的还只是他们三人平凡的平安,不就是怕将来他们三人因被猜忌而丢了性命吗?
人心是这世上最不敢赌的东西,更何况要赌的还是帝王之心。
而她与阿姐现在面临的是肃帝,将来面临的是褚扶清。
即使现在她们同在一条船上,即使他们现在关系融洽,彼此帮助,可将来褚扶清登上大位以后呢?
一年不变,两年不变,可十年二十年呢?
谁又敢真的笃定呢?
所以阿姐以自己为质,将自己困在京城,放她走。
这样一来,她为了阿姐,此生都不敢生出忤逆之心。
她们便都能安安稳稳地活。
这是最好的破局之法,可傅锦时不愿,于是她说:“终有一日,我会将阿姐接回永州。”
阿爹不敢赌肃帝,阿姐不敢赌褚扶清,可她敢赌。
赢了,她与阿姐团圆,输了,她与阿姐一起死,或许阿姐不用死。
褚暄停闻言莞尔一笑,他总是欣赏傅锦时身上的这股韧劲的,不服输,不低头,永远只坚持自己想要的。
他道:“孤期待着那一日。”
两人说完这话,马车也停了,外头传来沉西的声音,“殿下,到了。”
褚暄停应了一声,而后同傅锦时说:“将窗户拉开。”
褚暄停此番没有用太子府常用的那辆马车,而是同肃帝求了恩典,要了一辆更宽敞的,这样路上,傅锦时若是身体不适亦或者体力不支,可躺下休息。
傅锦时不明白褚暄停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还是依言而做。
然而就在拉开窗户的一瞬间,她看到了刑场,上面跪着的人她也认了出来,是云慵与云淼。
傅锦时看了一眼天色,此刻正巧到了午时,她耳边响起了监斩官嘹亮的声音,“午时已到,行刑。”
而后是一声木质签令牌落地的声音,紧接着傅锦时看到行刑之人手起刀落,云家父子的头颅随之滚落在地,沾了满脸的尘土,一旁观刑的百姓扔了烂菜叶子到上头。
傅锦时听到褚暄停清透冷冽的声音,“虽不能让你亲手行刑,但我想,你临走之前总是想看到云慵伏法的。”
那封奏折上除了要一辆马车,还洋洋洒洒说了许多云家的可恶之处,最后上书:儿臣以为早些行刑也好早些免除后患。
肃帝自然一眼看出自己儿子的心思,左右也无伤大雅,便允了。
马车缓缓向前走,逐渐远离了这一片的喧嚣,傅锦时收回了目光,看向褚暄停。因为车窗未关,这一刻便有风吹了进来,吹乱了褚暄停与傅锦时的头发,也吹乱了些不知名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