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下刃(305)
听到这里,陆晔换了个问题,“珏儿,倘若你是六皇子,几个人的命和一城人的命,你选哪个?”
陆珏瞬间反应过来,“父亲是说,活人试药?”
陆晔颔首,“以江舟的能力,一旦用活人试药,只要有足够的药材,不是问题。”
“可活人试药,违背人伦,而且此事大瞿明令禁止,犯之即是死罪。即便六皇子下令,江舟身为医者也断然不会去做。”
陆晔缓缓说道:“旁人不能试药,江舟自己呢?”
陆珏猛地顿住,“他会吗?”
其实不用陆晔回答,陆珏自己就先回答自己了。
他会。
当年离阳便是这般疫病,整座城最后无一人活下来,此番遂州城内是一样的疫病,江舟若是怕死就不会以白衣之身前来了。
陆晔知道他心中已有答案,“去点人吧。”
“是。”
陆晔听到身后陆珏离去的声音,放下了手中的器具,抬头望着眼前这棵屹立许久的树,片刻后,他抬手轻轻抚摸上树皮。
这棵树年岁很大了,树皮上沟壑纵横,他小时候顽皮还用剑在上面划过一道长痕,后来,随着常年风吹雨淋,这道长痕已然成了这棵树的疤痕。
他最后拍了拍这棵树,去了屋内,换上戎装。
在他最初的计划中,是要等褚千尧与褚暄停斗到两败俱伤时,再联合戎国进犯大瞿。
那时他借着戎国来犯的契机假意抵挡,再将遂州的戎国人暴露出来,之后借着排查的机会逐步蚕食遂州,等到彻底占据遂州后,联合天楚与郦幽挑起战乱。
他许给天楚与郦幽打多少得多少的承诺,不怕这两国不做,到那时,大瞿兵力分散,肃帝又身中剧毒,他便可打着清君侧的名头长驱直入,谁也挡不住。
只是如今出了些许变故,此番来遂州的竟然是褚暄停,还弄出了诸多事情,一步步逼得他不得不动手除了他,现下更是要将计划提前。
不过左右准备的也差不多了,无妨。
晌午,密林。
“殿下,前方有动静。”赶车的春山听到隐约传来的动静,对马车内的褚暄停说。
“去看看是不是我们要找的人。”褚暄停说。
春山停下马车,几个起落去了林子的另一边。
为了避免泄露行踪,此次他们一共分了两路,大半沉铁卫与锦衣卫押送那迦与穆勒,这两人是人证,走一条路。褚暄停与傅锦时则是同春山与沉七带着几个沉铁卫走护送药材的路。
不过他们晚了一步,这一路上只看到了血迹与车辙印,如今才顺着找过来。
“此毒当真无解?”马车内,褚暄停问傅锦时。
傅锦时摇头,“‘鸦若’无解。”
刚才他们收到了褚扶清从京城送来的信,傅锦时这才知晓陛下中了毒,如此一来,她便知道当初为何褚暄停如此急迫,甚至不惜铤而走险了。
褚暄停先前收到的消息还只是普通的慢性毒药,却不想后来张庆全换成了“鸦若”,“鸦若”无解他知道,可还是抱了一丝希望在傅锦时身上。
如今听到傅锦时的回答,虽不意外却不好受。
“鸦若”不仅无解,而且毒发时五脏六腑会如同被火炙烤,中此毒者死得极其痛苦。
傅锦时见他这般模样,知道他心中难受,她没多说什么,只是覆上褚暄停的手算作安慰。
“张庆全为何如此憎恨父皇?”这是褚暄停一直不明白的事情。
“可能唯有他自己知道。”傅锦时说。
褚暄停闭了闭眼。
“殿下,是护送药材的车队遇袭。”很快前去探查情况的春山回来了。
褚暄停睁开眼睛,此事在他意料之中,“留两个活口做人证。”
“是。”
春山离开后,马车便陷入了安静,傅锦时想了想,还是拿起马车内的毛笔在纸上写了个方子,待到墨干后,她推到了褚暄停手边。
“虽不能解毒,却可在毒发时缓解那份五脏六腑的灼烧之痛。”傅锦时说:“只能让人死得舒服些。”
褚暄停隔着眼睛上的朦胧,看向傅锦时,轻声道:“多谢。”
“不必谢我。”傅锦时坦白道:“先前是不想给的,我阿爹死得并不轻快,但公主救了阿姐,且你与公主真心待我与阿姐,便算是还你们恩情。”
她说这么多与其是在告诉褚暄停为何愿意,不若说是为了说服自己。
“我去帮春山他们。”扔下这句话,傅锦时下了马车。
褚暄停望着傅锦时的背影,再看看手中的方子,没有拆穿她的嘴硬心软。
遇到傅锦时,是他之幸。
入夜,遂州城。
整座州府灯火通明,不仅是因为染病人数急剧增加,更是因为药材不够了。
褚祈年从前在京城装作不学无术的时候,虽然接触过这些事情,可有他哥挡在前面,根本无需他过多操心,他只需要一味装傻。
那些风雨全部被褚暄停挡在外面,以至于他都要忘了权力争夺是多么凶险残酷。
就如同现在,陆家为了困死他们,不惜用整座遂州城的百姓来换。
“本来今日入夜前送药材的人就该到了。”烛火映在律兰旭的脸上,照出一片寒意。
“想来是被陆晔拦下了。”褚祈年说。
今日藏在祁州的锦衣卫传来消息,陆晔从祁州动身了,若是速度快,恐怕明日便能到了,陆晔既然要来,那么必然不会给他们任何翻身的机会,拦截药材入城只是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