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下刃(341)
褚岁愉吸了吸鼻子,松开褚岁安,看向一旁的傅锦时,“傅姐姐,多谢。”
她已经很久没有掉过眼泪了,可是看到傅家鹰卫的旗帜时,她的眼泪夺眶而出。
她从前对永州百姓口中傅家鹰卫多么勇猛并没有真切的感受,只是心中知道鹰卫是最厉害的,可今日他们出现的时候,她心中产生了从未有过的安定,那一刻,她无比庆幸。
“真要说谢,也该是我。”傅锦时道:“多谢你们来帮我。”
褚岁安与褚岁愉原本不必经历今日这一遭的,当初他们是有机会离开京城去过他们想过的日子的,即便宫门施救,褚岁安与褚岁愉不是没有旁的途径来还救命之恩,说到底,其实是她强留。
曲陵见状,抱着长刀幽幽问道:“没人谢我吗?这一年来,三万鹰卫可是我在训练。吃我的、喝我的、用我的,末了你们互相感谢。”
曲陵旁边的另一位鹰将如季同样出声,“附议。”
褚岁愉看得出曲陵与如季是在开玩笑,于是道:“哥哥在家里藏了私房钱,等战事歇了,回到永州,让他请你们喝酒。”
褚岁安忽然觉得身上哪哪的伤口都疼。
傅锦时随着几人微微笑起来。
然而他们也只有这片刻的轻快,傅锦时在看到鹰卫从战场上抬回来的士兵尸首时,下意识偏开了头。
她和从前一样,还是不敢去看。
“将他们的家人都安顿好。”傅锦时说:“尸首还是送去祁燕山东侧,好好安葬。”
祁燕山东侧的半山腰是整座山风光最好的地方,站在那里可以俯瞰大半永州的城池,所以永州的将士战死后都会埋葬到那里。久而久之,永州百姓死后也会葬在那处,慢慢地,死后葬入祁燕山便也成了永州的丧葬习俗。
傅锦时那一箭并未留情,她猜到陆琪要她伤他一箭是要对陆晔用苦肉计,所以那一箭是朝着陆琪的心口而去的,因为她以为陆琪即便要用苦肉计也不会真拿自己的性命去赌,却不想他竟半点未躲。
陆琪回到营帐时,半边身子已经被血浸湿染红,他近乎是从马上滚下来的,若非及时扯住了一侧的缰绳,他只怕是狼狈地摔在地上。
他的身上除了傅锦时射地那一箭还有几处其他的伤。
褚岁安的武功乃是肃帝亲自挑了人去冷宫教的,两个人交手时不相上下,他伤了褚岁安的同时也被褚岁安所伤。
不过他此刻也感受不到什么疼了,更多的是觉得身体沉重,无比疲惫。
他知道这是失血过多导致的,但此刻他还不能就这么倒下。
此番败了,他总是要给陆晔一个交代的。
于是陆琪拖着身子走到了陆晔的营帐前,而后重重地跪在了地上。
“父亲恕罪,儿无能,有负信任。”
说完,他恭敬地拜了下去。
陆晔早在他回来时便收到了消息,此时听到声音,他走了出来。
只这短短功夫,陆琪身下便渗出了血,陆晔微微皱眉。
“你的确无能。”陆晔居高临下地望着陆琪说:“竟伤成如此地步。”
“此番战败,但凭父亲责罚,但还请父亲允我见阿娘一面。”陆琪此时觉得耳朵里有许多杂音,听不分明陆晔在说什么,但他还清楚地记得自己的目的,他要见母亲。
他此番大费周章便是为此,便是倒下,也必须是在得到陆晔的应允后。
陆晔望着面带恳求的陆琪,他再度上前一步,而后俯下身,抬手牵制住了陆琪的下巴,他问道:“琪儿,你为何要将带去的陆家军分作两批呢?”
陆晔虽身在营帐中,但却掌控着整个局势。
他经过这些日子的试探,已然差不多摸清了褚岁安手里的人,但还有些不确定。
战场之上,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所以他原本是打算将此次作为最后一次试探,一旦褚岁安还是龟缩城内,下一次便是他大军压境,却不想陆琪将人分作两批。这样一来,人数骤减,同上一次试探一般无二,褚岁安无论是应战还是不应战他都对安城中的将士没了数,甚至如今还多了三万傅家鹰卫,他更是再难试探。
陆琪料到会被盘问此事,他早就在心中将答案重复了千百遍。
他此刻已然有些昏沉,却扛着恍惚对陆晔说:“我们一再试探,褚岁安却只是龟缩城内。几次交手下来,他的不应战虽让我们难以摸清真实兵力,但也能说明他极有可能人手不足,所以如此故弄玄虚。我将人分成两批,先带少的一批人上,他为了继续使用障眼法定然会挑在此时人少时带人迎战,想要营造一种他们人手充沛的情况。”
“只要他敢出城,我便可以利用第二批人从旁包抄,到那时他想再走,便也完了,如此一来,他必死无疑。”陆琪白着脸继续说:“只是我没想到傅锦时会来的如此及时。我受了重伤,傅家鹰卫又是威名在外,我方士气大弱,我便收了兵。”
陆琪当初让傅锦时射他一箭,便是为了将戏做真。
他不知道能不能真的瞒过陆晔此番是他故意败落,但他想不到更好的法子了。
他无法做个好人,但也不想就这般被拉入深渊。
那些战死沙场的士兵也有父母兄弟妻子,他们本都是为了保家卫国,而不是就这般死在自己人手中。
陆晔听完陆琪的话,眼中无甚波澜,但却松开了陆琪的下巴,他冷声道:“你只有一炷香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