晟州嘉商(101)
显然已是饿极,林啸洐从未见过她如此毫不顾忌礼仪的吃相,他瞧之欣慰,边嘱咐着慢些,边为她剥骨剔刺。
除却向其致谢,或偶尔吃到可口饭食欢笑外,叶任生便没有多言,一直努力进饭,模样瞧着颇有几分顽皮。
望着她与从前全然不同的烂漫模样,林啸洐心头阵阵诧异,他不明白白日里还那般歇斯底里,宛若癫心之人,怎的一觉后便如此开怀可人,俨然若重生一般。
但很显然,她的病症起了变化,眼下思绪错乱,辨不清林啸洐与徐徊孰是孰非,行为举止还颇有几分稚童之气,是否为癫心症不可知,但心智上明显出现了异样。
然而不知怎的,林啸洐心底倏尔没了先前的慌张与无措,甚而瞧着她眼下这般眉眼带笑,进饭香甜,对他全然信任与依赖之形容,感到了无比的欣悦。
第56章 看竹
◎从未如此千娇百媚过◎
用过饭后,叶任生似是还想去淮氏吃甜酿,然而天色太晚,林啸洐并未应允。
瞧她面上失落,林啸洐试探着寻来了书箧,将里头的账簿拿出,搁置在她面前。
“阿生,你今天的事务还没有处理,要不要看一看?”
说罢,林啸洐将笔墨也一起放在她身前。
叶任生茫然地接过,随意掀开一页阅过,越看眉心拧得越紧,下意识用手中毫笔,在上头题了几个数字。
林啸洐上前看过,见她所记账目准确,不禁问道:“阿生,为何要这么记?”
“嗯?”叶任生仍全神贯注于账目之间,对他所问,反应微藐。
见她又记下一笔准确数字后,林啸洐轻轻挡住她视线,指向先前的标记,“阿生,你为何要在此处记此数?”
叶任生紧盯向他所指之处,默然许久,双眼茫然,像是无法理解那由她亲笔作记的数字有何意义。
见状,林啸洐眉宇轻蹙,轻轻移开手指,示意她继续。
然而叶任生再看后面之行文,却全然失了头绪,半晌都没能再写出任何数目来。
“怎么了,你方才不是会记的吗,这么快便忘了?”林啸洐问。
叶任生眉心紧锁,满脸纠结,手指抓着发梢不停乱扯,气息急促,却难以吐出完整话语。
见此,林啸洐立时扯出了她指间发丝,将那页账目迅速翻过,“好了,没事了,不知道便不必去想。”
叶任生呆望着新翻开的页面,少顷过,再次执笔,在那全新的账目上做起了标注。
林啸洐再查过,全部准确,不禁感到讶异,只是这一回他没再打断她。
将全部账目都清完后,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期间丫鬟抑或往来换烛火,抑或为其磨墨清扫,皆未干扰她分毫。
只是除却账目清算之外,其余事务却全然无法处置,尤其是答复书信之类。但若是林啸洐写好,她复抄,却能抄得极好。
在这般一来二去间,外头天际泛白,熏了整晚烛烟的双目似是感到了疲乏酸痛,叶任生开始不断以手相揉。
林啸洐紧忙唤了丫鬟为其清洗,随而又吩咐厨娘做了早饭。
半眯着双眸用过饭后,叶任生缠着林啸洐入榻同睡。然而刚躺下不过半刻,话都还未说几句,叶任生便彻底地沉入了深梦里。
听着身侧传来的悠长气息,林啸洐不禁凝神观望了她许久。
近些日子来,叶任生的眉心似乎从未舒缓过,饶是睡梦中都那般深深纠结,眼角亦总是噬着泪水,他从未瞧她如眼下这副,若孩童般恬然熟睡之模样,不禁感到心中宽慰。
“好好睡吧。”
林啸洐呢喃着,在其眉心落下一吻后,轻轻起身下榻。
饶是昨夜一夜未眠,今日仍得去往商会,瞧叶任生眼下情形,怕是长久不能理事,他得寻个法子,解决她眼下积攒的事务。
行至案前提笔书信一封后,他走出了卧房。
“同先前一样,将此信送至叶府。”
“是。”
万枞接过信,忽而想起一事,“可要再传大夫,来为叶公子诊脉?”
院中翠竹雨后清新,叶片随风轻摆,偶有新枝蔓延,嫩色俏然。
林啸洐远远凝望,心头不知想了些什么,许久,才低声道:“不必了。”
万枞眸光微闪,虽心中百般困惑却也不敢多言,只得揣了信函,转身出门。
久未归家,总要有个缘由,林啸洐自被发现那日起,便一直模仿叶任生笔迹,向叶府传假信,以江南事出有急,须得尽快赶去之因,掩人耳目。
“务必照料好叶公子,任何异样都要告知我。”
“是。”
嘱咐过丫鬟,林啸洐便出了门。
两丫鬟面面相觑过,恐有异样,便悄悄探进门瞧了眼。
然而榻上之人一如往日那般,睡得醇熟,只是床帐不再如先前那般紧密合拢,甚而连对窗都开了半扇,室内虽静谧无声,却是鲜活馨然。
丫鬟不禁嘴角轻抿,相视欣慰,再悄悄合上了房门。
日落霞染,暮色渐沉,林啸洐回到小院时,比前日晚了许多,却带回了先前叶任生想吃的淮氏甜酿。
他进门时,叶任生也才起床不过片刻,许是睡得太久,神情有些恍惚。
林啸洐将甜酿放到她面前时,她也吃得迷迷糊糊。
窗外风过院落,竹叶被吹得窸窣作响,叶任生闻之抬眸望去,不知想到了什么,眸色向往。
“怎么了?”林啸洐顺之望去。
“我想去看看那竹子。”叶任生有些愣怔。
“在这里不是能瞧得见吗。”
叶任生摇头,“在这里,只能瞧见有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