晟州嘉商(115)
闻此,赵秦皱眉,“这……”
“不过,”林啸洐又说,“任他们如何说,在下是信任赵兄的,只是……”
“只是如何?”赵秦讶然。
“只是那李掌事啊,已经与外商谈妥了货单,商会眼下要不得那么多石粮,至多……”林啸洐比了手指,“只能再收三千石。”
“三千石,可赵某有万石,且赵某开出的价码属实不高……”
“在下知晓,”林啸洐截断了他的话,“只是商会并非一人之家,众掌事不允,在下也无可奈何。眼下各地缺粮,赵兄剩余的七千石,相信无论哪处都能轻易出手,不会叫赵兄折在手里。”
“可是……”
“而至于这三千石,”林啸洐再一次将他打断,“恕在下也不能允你余家湾田产,但是林氏在槐阳乡里的田产,可随赵兄挑选。”
“槐阳乡?”赵秦皱眉。
“嗯,”林啸洐挑眉,“赵兄有所不知,那槐阳乡距离余家湾并不远,水碧山青,风景如画,也是林氏田产中难得的佳产,且不若余家湾那般拥挤,若非见赵兄诚意满满,在下着实不愿割舍。”
听闻此言,赵秦眉间见喜,然而不过片刻又忧心忡忡,“林掌事忍痛割爱,赵某感激,只是……这三千石,着实太少,赵某从雁州千里迢迢而来,可都是奔着晟州商会的高门和您林掌事的敞亮来得,三千石,啧……”
见他郁郁不已,林啸洐眉眼一转,“说来也是,赵兄不远千里,跋山涉水,实在辛苦,要不这样……在下再多收您一千石,槐阳乡呢也不必您劳心挑拣,在下拟个名录将最佳之地囊括其中,尽数给赵兄,您以为如何?”
赵秦双眉拧起,满面纠结,没能换得林氏余家湾,他心中郁闷。可转念一想,那是以万石为资,眼下四千石,能换得槐阳乡,倒也并非吃亏,那槐阳乡之利弊赵秦自然也是知晓一二。
见他思忖不已,满心满眼的权衡得失,林啸洐嘴角轻抿,也不做催促,只挑拣着下酒菜往唇边送。
不过片刻,许是想通了,赵秦撤去先前纠结,满脸堆笑地望向他,“这般想来,赵某属实是得了林掌事的便宜,赵某心中有愧。”
“哎,”林啸洐摆手,“赵兄不辞辛劳,远道而来,如此诚意,在下未能尽到地主之谊就算了,总不能再叫赵兄吃了亏去。”
“都说林掌事是敞亮人,能与林掌事交商,是赵某荣幸。”
“赵兄何必如此客套,但有一事你我可要说在前头。”林啸洐望向他。
“何事?”赵秦疑惑。
“见货为准,若是货不对板……”
“那是自然,”赵秦连忙点头,“赵某来时带了不少来,您尽管验。”
“要验得可不仅仅是这些。”
“当然当然,林掌事若不放心,可只交头契,待所有粮到齐后再交尾契。”
“好,”林啸洐执起酒杯,“赵兄敞亮,在下敬您。”
“一言为定。”
交易谈定,两厢碰杯,先前的不悦皆散去,直到绵雨落下,暮色渐染,宴席才撤去。
大小渡梦醇香交替,饶是林啸洐几番以清酒代替,还是感到了醉意。
赵秦身形蹒跚,欲邀他再去吟月楼听戏,却被其拒绝。
只见他执着被渡梦打湿的帕子,一步三晃,嗅着帕上酒香满身惆怅地离开了长街。
直至那身影消失在拐角,先前满身市侩,醉态谄媚的赵秦,立即便站直了身子,抬手揉抚起快要笑僵的下颌。
“还当真没能诓来余家湾的田产。”
衿娘缓缓走到他身旁,面无表情地望向长街尽头的绵绵细雨,“他虽玩世不恭,但并非愚蠢,无妨,本也没打算真得来那余家湾或工坊股份,只要能做下交易便成。”
赵秦侧头望向她,“但我看,他并非你所言那般不学无术,浪花浮蕊,阴险狡诈,分明是一往情深,谦谦君子,纵然从前有过,如今瞧着,也已然变了。”
“哼,”衿娘冷笑一声,“江山易改,禀性难移。”
说罢,衿娘不再理会他,转身向着韵清阁走去。
赵秦挑眉抿嘴,再望了眼无人的拐角后,转身随她一同离去。
……
令衿娘不曾想到的是,两日后,林啸洐竟礼尚往来地,也向她递了邀贴。
邀约地点是西市一处规模不大,幽静典雅的茶坊,衿娘来到时,林啸洐瞧着已经到了有些时候。
“林掌事,妾身是不是来晚了。”衿娘面上忐忑。
林啸洐抬眸望向进门之人,“不不,是在下先前恰好在此处谈事,早到了些。”
“那就好。”
“快请入座。”林啸洐向她示意。
衿娘将斗笠取下,放在一旁,随而坐在林啸洐对面。
林啸洐为她添茶,面上羞愧,“女子上街不易,在下贸然邀你出阁,定添了许多麻烦吧。”
“无碍,”衿娘忙接过茶壶,示意该是自己来,“妾身这等身份,既不是寻常良女,更非大家闺秀,没有那么拘束。”
说着,她轻笑起来,“说来,也算得上是难得‘好处’。”
林啸洐听得出她言下无奈,苦中作乐,“衿娘本就是寻常良女,是遭人所害才迫不得已……”
“林掌事不必宽抚妾身,妾身不在意这些,自从官人故去后,妾身便什么都不在意了。”
闻此,林啸洐默然轻叹。
衿娘也为他添茶,“林掌事今日邀妾身前来,所谓何事?”
“哦,”林啸洐面上羞臊,“那日在下失态,话都未听你说完便匆匆离去,无礼无状,还撇下你一介女子在无人之地……在下思来想去,实觉难堪,所以便想当面向你致歉赔礼,还请衿娘莫要见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