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晟州嘉商(123)

作者: 康岁 阅读记录

行至半道,思及自己眼下萎缩做派,林啸洐不禁生出阵阵自厌。

不论如何逃避,终究都要面对,回到商会,面对纸笔几番舒气后,他抬手书信一封,读罢不妥扯去重写,几经折腾后身心俱疲。

仰在椅背上凝望向对过,那空荡荡的席位几日不顾,便已落了不少灰尘。

林啸洐起身走去,手指微颤着触向案面,指腹瞬间抹出点点深沉印记。

“若是你,该如何……”

鼻间酸涩伴着眸中刺痛袭来,他立时阖目压下泪意,许久才缓缓睁眼,以袖口擦去满桌尘埃。

再次行至案前,林啸洐执笔题了两行邀贴,落下名姓时,心头竟生出了一瞬的解脱。

……

几乎是“赵秦”前脚带着契书到达韵清阁,后脚林啸洐的邀贴便送了来。

“这小子磨蹭了这么些天,终于有胆量见你了。”

“梁木,把脚放下去。”伏缃以手中折扇抽向他搭在案角的腿。

“哎哟。”梁木痛呼一声,撇着嘴收起了腿。

见叶任生认真阅着手中契书,他不禁道:“过不多久,林啸洐就会将那些粮转手,这林氏私产的契书也拿到了,私贩官粮证据确凿,‘赵秦’消失无踪,你手中有了他的把柄,不必再担心他曾经的威胁,可以安心回叶府了。”

“不急,现下时机未到。”叶任生不慌不忙地将契书收起。

“还要等什么时机?”梁木不解。

见其不语,梁木望向伏缃,后者瞥了眼不远处,无奈道:“拿到把柄是初步目的,她最终想要的,是商会里头再也没有姓林的席位。”

“什么?”梁木惊诧,“当初不是说只套他私贩官粮的吗,你还要将他从商会里赶出来?”

“我从未说过只套他这一回。”叶任生漫不经心地说。

闻此,梁木眉头蹙起,“你准备如何做?”

见他面上隐觉不妥,叶任生轻轻摇头,“我知道你们不日后就要去找解前辈,没关系,后头的我自己来就好。”

梁木与伏缃都是江湖中人,虽为北涧派之对头南溪一派门内人,却同解厦是互有救命之恩的多年知交。当初她仓促离开晟州,是他二人同解前辈一路仗义相助,其后知她要返回晟州,还援之以手,教她习南溪派伪音与乔装之术。后还在解厦无暇顾及时,陪她一道返晟做局,叶任生十分感激,却也知晓不能事事依赖其二人。

解厦日前来信隐约其辞,叫她看得云里雾里,但梁木看过后,眉间几日泛起愁绪,她隐隐猜出那信是密函,或许是解厦在北地陷入某种不可明言之困顿,眼下她不好,也不该再继续拖累他人。

况且此界,本就是她一个人的恩怨。

“我虽对你们商会里头的事所知不多,却也明白必定错综复杂,林氏与叶氏多年抗衡,将他踢出商会谈何容易?而且……当真非要做到这地步吗?”

梁木对叶林二人之恩怨了解并不多,先前见她一向情绪平稳,以为她只想拿个对方的把柄以便返回商会,不成想二人纠葛竟如此深沉。

“也并非必须做到这般,”叶任生将契书锁进箱内,“只是……”她停顿了片刻,“我想这么做。”

闻此,梁木眉心轻蹙,眸光流转,面上难得显出几分思谋。

伏缃瞥了一眼那执念深重的侧影,默然未语,只垂眸拣起案前茶盏,抿了两口烫茶。

……

林啸洐邀贴所记时间是在三日后,“衿娘”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不成想叶任生却出了意外。

为防隐秘泄露,叶任生一干返晟之事连其父亲都未曾知会,然而六锣日前悄悄乔装去叶府探信才知,叶老爷两日前突发急症,性命垂危。

他立时回去告知了叶任生,后者心急如焚,“怎么会突发急症,什么急症?!”

“小的也不知道,只隐隐听说有高热不退,浑身滚烫,且胸闷气短,鼻间渗血之症状。”

“高热不退,鼻间渗血……”叶任生眉心紧蹙,“父亲一向身体强健,从未患过此类病症。”

六锣满头大汗,“小的本想悄悄潜进去找昙儿问问,但府中现下似乎正在封锁此事,小的几次都没能混进去,只从墙洞隐隐看到进出有许多大夫。”

闻此,叶任生拳心紧紧攥起,几番思忖后,扯下了发间步摇,“不行,我得回去趟。”

“可现下并非现身之良机啊,且您今日不是还要去见——”

“顾不上那么多了,眼下父亲的病更重要,”叶任生动作迅速,“快,去那边箱子里找出我从前的假廓。”

“是。”

叶任生利索地束起发髻,卸下假面,敷上假廓,恢复了从前那“叶掌事”之英气相貌。

勾过最后一笔眉,叶任生望着镜中两年不曾画过也无丝毫手生之感的妆容,一时五味杂陈。

纵然生育了女儿,做了母亲,再换上这幅假廓,那男子的仪态与气场,还是瞬间便从骨子里被激发出来。

甚而不论她心底如何自驳,也无法不承认,这两年来的所谓“本我”才是她的“伪装”与“刻意”。

“公子,”见其许久未出且毫无动静,六锣在屏风后甚是着急,“你好了吗?”

叶任生陡然回神,“好,好了。”

说罢,她将黛笔放下,理过前襟,戴上纱斗笠后,与六锣一同走出了房间。

转出韵清阁前门后,二人直奔去叶府方向。

而偏门拐角处,伏缃拧眉望着二人匆匆远去的背影,满脸诧异,须臾过,她眸光流转,转身悄悄离开了暗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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