晟州嘉商(137)
叶任生掀眸瞥了他一眼,随而转过头,“今日你助我一回,来日我必然报答,眼下你既然有疾,就不要在外头晾了,省得身边的人都跟着提心吊胆。”
说罢,她便要抬脚离去。
“我不需要你报答。”林啸洐下意识拉住了她的手腕。
但见她眉间微蹙,又缓缓松了去,唇际呢喃着,“我只要你好好的,再也不要忽然消失不见……”
叶任生并未搭腔,只轻轻收回了手,未作停留地向前走去了。
却留林啸洐站在原地,想追上前去又不敢,急切地开合着双唇,半晌才艰涩地吐出那句。
“阿生,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秋风过,街角梧桐起又落,那离去的身影,始终不曾回过头。
林啸洐默默地望着,鼻间酸过一回又一回,眸中痛楚却抵不去心头十中之一。
两载悔恨入寒过暑,纵然他再想垂泪,眼下,却也已流不出分毫了。
……
叶氏掌事“死而复生”之消息很快传遍晟州城,昔日商会亲友纷纷上门探望问候,叶任生只得将那日宗祠中所编造故事,再度扯圆而说与众人知晓。
幸而从前她与人为善,德行无亏,四下听去后,纵然深感不可思议,却也只觉她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为其庆幸。
而那场宗祠风波过,算是彻底撕下了族内从前的表面和气,叶任生也愈发明白了她母女二人如今的处境。
她不再有分毫之犹豫,立时返回商会,在一干人瞠目结舌,惊疑不定时,大刀阔斧地收回了从前分置出去的商队管辖之权,并将叶氏私产尽数收回到长房账下。
两年前匆匆离去,好在原本她手下事务基本由母亲接管,纵然叶老四想要出手阻拦,也因大多控制权在母亲手中而无计可施。
收权之事从内及外,除却陶管家外,叶任生还提拔了不少从前便知根知底,而今依旧推心置腹的人才做管理。
商队中,那些可用能用之人也悉数挑出,由她亲自考核筛选,堪用者便调遣各处,从管事到栈房,自上而下地进行了大清洗。
在离开晟州的两年里,除却孕育女儿外,叶任生也并未闲着,以假身份在凉州收集的各色商户货源如今皆可往来。
除却当初意外发现的粮商“赵秦”外,她手中还有不少可出单的粮商名录,几番运作沟通后,要交代给京都发往各地的粮标便也有了定数。
“故去”两年而今复归,许多事都与从前不同,便是那林啸洐不再与她针锋相对后,商事运作也变得前所未有的顺畅且高效。
只是他病愈重返商会后,事事都顺她心意,甚而谄媚,便显得太过,饶是再迟钝的人都能瞧出其中不对。
叶任生不愿与之费唇舌,只得以向来淡漠之态度将其拒于千里外,却仍旧难以改变现状,说到底也还是她低估了林啸洐的厚脸皮。
这般三番五次,周遭人开始习以为常时,她却渐渐感到难以忍受,只是要为母亲寻找蛊源之事仍未着落,叫她也无暇去理会别的。
叶任生重返商会后的一系列动作,除却当真气愤要整肃之外,更是为了逼出陷害之人的后步招数。
只有对方再次动手,才可循迹捉赃,为此她多番拜托章济邗关照留意,一旦察觉不妥,立时与之提醒,只为将贼人一举拿下。
只是令她没想到的是,贼人还不曾现身,西郊竟忽而起了大规模疫病。
且那疫症与母亲先前发得病极其相似,都有高热不下,胸闷气短,鼻间渗血之症状。
只是相较而言,西郊起得疫症更急,且还伴有神智混乱、浑身起疹、口溢白沫等叶老爷并未有过的病症。
发疫地距西市并不远,为防疫病蔓延至内城,城督不得不紧急隔断,建立疫区,森严戒备,以至城内一时人心惶惶。
尽管如此,城中也仍旧陆续出现了相同病患,晟州商会出人出力,组织队伍全天巡逻于城内,将城中的发病者搬到疫区。
惠仁堂及城中大夫纷纷前去医治,章济邗更是首当其冲。
疫区祛毒焚烟缭绕,叶任生身临其中,口鼻皆蒙着纱布,声音有些沉闷,“济邗兄,依你看,这可也是那疫蛊引起的?”
“是,却又不同,”章济邗昼夜操劳,面上疲惫,“叶老爷所中之蛊相较而言要轻许多,这些人症状明显有所不同,我认为他们不仅身中疫蛊,还染了其他的毒物,只是我一时还辨不出来到底是何毒。”
“那你先前为父亲制得解方和寻蛊源制克蛊之法,于他们可有用?”叶任生困惑。
“我已经用过解方,疗效甚微,至于克蛊,总得先用过,解去其中一环才能知晓下一环之情形。”
闻此,叶任生蹙眉,“那当务之急,还是要寻到蛊源才行。”
“是,”二人走出医棚,“这些人几乎一同发病,且症状急而严重,定是饮食或用过沾染过蛊毒的东西,才会如此。我等会就要一一排查,只是病患数量众多,还需要叶掌事施以援手。”
叶任生点头,“应该的,我回去召集商会弟兄前来帮忙。”
说罢,叶任生便不再耽搁,立时与之告别,准备回去召集人手。
只是转过棚区却见一熟悉身影在病患中忙忙碌碌,叶任生忍不住上前,“六尘居士?”
“叶掌事,”六尘闻声转头,清洗过双手后才向她走来,“叶掌事怎么亲自来了?”
“疫灾严重,在下忝居掌事之位,自然不能躲在城中弃商民不顾,倒是居士怎么大老远从山上下来了,这等脏污尘俗之地,实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