晟州嘉商(145)
叶任生到时正赶上清晨的第一波放粥,然而锅中粥稀如水,她忍不住上前抓过铁勺抄底而起。
“这粥怎的如此稀薄?”
“叶掌事,”那放粥小厮面上窘困,“灾民太多了,而且近几日许多城东的人听说疫区病患多,所以汤粥要比其他地方浓稠,就纷纷赶来要,眼下粮食已然不足了。”
“不够就向上报,难道不知商会所在何处吗?”
“已经上报了,可管事说存粮不足,实在拨不出多余的了。”
闻此,叶任生眉头紧拧,将粥勺撂下后急匆匆地赶去了商会。
一进门,她便唤来助干陈响,“负责疫区施粥的管事是谁?把他叫来。”
陈响闻声走出,不过片刻,带进来一个中年男子,“小的卫彭见过叶掌事。”
叶任生瞥了他一眼,不算眼生,“那疫区粥棚里的粥,稀薄似水,猫儿吃了都难以果腹,下头说是几番上报都无用,你是怎么办事的?”
“叶掌事,并非小的不拨,实在是拨无可拨,”卫彭一片为难,“灾情严重,病患众多,先前划定赈灾的粮食没几日就吃完了,就眼下这些,还是陈粮空后,小的还从库里提出的新粮……”
“纵然商会存粮不若城中仓多,但也不至如此拮据,先前不是刚从东北路来了一批粮吗?”叶任生先前重返商会时,雷厉风行谈下的订单,如今该都到了。
“是有不错,但那都已封了条,不日便要上缴的。”卫彭说。
叶任生皱眉,“上缴数目我早已置备妥当,且为防万一在二号仓中预留了不少,我不是交代过你们如有欠缺,可从那里提吗。”
听闻此言,卫彭先前愁容霎时消散,“对对,是有这么回事儿,哎呀都是小的蠢钝,一忙就给忙忘了,都是小的过错……”
见他一阵敲头拍脸,自责连连,叶任生立时挥手,“好了好了,别在这聒噪,赶紧放精神点去办正事。”
“是是。”卫彭点头哈腰地退了出去。
“叶掌事,”卫彭一走,李掌事上前来,“京都的大人马上就要到了,因事先毫无知会,我等也不曾准备,这招待上……可如何是好啊?”
“还能如何准备,”叶任生不以为然,“眼下城中疫情如此严峻,商户日损营收千百记,谁还有其他心思去‘准备’,他既是上头派来赈灾查案的,便按规矩腾出地儿供他吃穿做公即可。”
“这,这……”李掌事甚觉不妥,“可那是稽尉左令,我等怠慢不得啊……”
“便是稽尉大人亲来了,我也这般,”叶任生望向他,“他若是当真为公为民,便不会要求什么‘准备’,我等按着规矩来,左右别叫挑出错处,他应当不会为难。但他若心存别念,那便是他的问题,我等不入仕途,何须怕他,他若使绊子便尽管来,商会里外的桩桩件件都记录在册,一清二楚,对簿公堂也无所畏惧。”
说着,她宽抚道,“无碍的,我先前听家父说过,稽尉处的大人们都担得上公正,不会为难你我的,况且他此番不一早提醒匆匆而来的行径,明显就不是那等需繁琐‘准备’之人。”
“那便最好不过了。”李掌事轻叹了口气。
临至午时,除却林啸洐外,叶任生等商会掌事同城督等人,皆于城门前迎候稽尉左令。
马车哒哒而来,行至近前时,众人齐跪地作揖。
“晟州商会众掌事人恭迎左令大人。”叶任生率先开口。
“晟州城督众人恭迎左令大人。”城督紧随其后。
闻声,马车缓步而停,轿中人不待侍者撩起轿帘,便自行掀开走出,小心翼翼地踩着木凳下了马车。
随而赶忙走到众人面前,“诸位快请起。”
“谢左令大人。”
众人纷纷起身,叶任生这才抬头看清来人。
稽尉左令曹彦识瞧着年逾四十,许是一路颠簸,面色颇为疲惫。
为其一一介绍过身边众人后,叶任生笑道:“左令大人这一路风尘仆仆,甚是劳累吧。”
曹彦识摇头叹气,“惭愧,出了京都还不觉有恙,然而踏上山路颠簸几回,就开始浑身酸痛,还当真是不得不服老啊。”
“猜到左令大人一路辛苦,我等在望仙楼制备了酒菜,日上午时,还请左令大人前去用饭休憩一二。”
“不急不急,”曹彦识摆手,“我方才才在车上用过干粮,现下腹中不空,就先不用了,诸位若是还未用饭可先去用着,不必特意迁就我。”
“这……这恐怕不妥啊。”四下诧异。
“哎呀没什么不妥的,”曹彦识望向叶任生,“我一早听说城中疫灾严峻,担忧不已,想赶紧去疫区看看,烦请叶掌事着几个下人引我前去即可。”
想过下派的稽尉左令或许会是公正严明之人,不成想竟如此奉公克己,勤俭为民,叶任生不禁心下欢喜。
“既如此,便由小的带您前去吧。”
“可叶掌事不是还未用过午饷?”
“不打紧,小的腹中也不空。”
闻此,左令面上一笑,“那就有劳叶掌事了。”
“左令大人请。”
坐了一路马车,曹彦识实在不愿再颠簸,进入内城后,便下了车,同叶任生等人一道走去疫区。
叶任生便趁此向他汇报城中疫灾境况,并将如何安置病患,赈济灾民,开设粥棚,以及眼下所掌握的南蛮祸乱线索等一一告知。
曹彦识听罢,不禁连连感叹,“来晟前便听闻商会人才济济,忠君爱民,勤勉克己,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难怪能得嘉商美名百年不衰。”